上坠一莹白祥云纹的雕花玉佩,脚蹬黑底羊皮马靴,肩披一件紫色缎面,白狐狸皮为里的立领大鹤氅,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简单地别了一支白玉簪,通身华贵高雅,立在那里玉树临风、卓尔不凡。
雪花眼前一亮,要不是时间不对,她一定会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席莫寒穿的如此隆重。
席莫寒对着雪花略一点头。
屋里的人听到席莫寒的话,又听到雪花的叫声,连忙都迎了出来,能让雪花叫席大哥的,只有县令大人了。
席莫寒也不进屋,坦然地接受人们的跪拜之后,目光转向柳枝。
柳枝心里一寒,低着头,强做镇定。
“我刚刚的话,对不对,如花姑娘?”平淡的声音,听在柳枝耳里却如遭雷击。
如花以为席莫寒在叫他,对着席莫寒“呜呜”两声,蹭了蹭席莫寒的手。
席莫寒拍了拍如花的头,目光仍是直视着柳枝。
柳枝被席莫寒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冷,颤颤地道:“民女不知大人在说什么,民女闺名柳枝。”
“柳枝?”席莫寒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这个名字的主人,不是已经成了倚红楼的如花姑娘了吗?”
“大人,我家闺女可不是什么如花,我家闺女不过是被张家小子破了身子罢了。”柳枝娘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没有!”馒头说完,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席莫寒面前,“我张青松对天发誓,我若是碰了柳枝的身子,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席莫寒的出现以及他的几句话,使馒头看到了莫大的希望,他也察觉这件事不太对劲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柳枝一个姑娘家硬说他做了,而且,昨天晚上金花的被劫,又是被柳枝叫走的……,
馒头又不傻,现在被席莫寒一点出来,立刻觉得这件事内有乾坤。
“哥哥,你怎么能发这种毒誓恶,我知道哥哥那时是烧得糊涂了,我不怪哥哥,可我的清白确实是给了哥哥。”柳枝楚楚可怜地望着馒头。
“你这个女人,真真是不知耻,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简直是伤风败俗!”
赵穆卿义愤填膺地一番话,立刻刷出了他的存在感,院子中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否则,站在盛装的席莫寒身边,人们还真不容易发现他。
赵穆卿说完了,偷偷瞅了瞅金花。见金花并没有抬头看他,心中不仅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安慰自己,大姑娘那般高洁自爱、知礼懂矩的人当然不会随便看别的男人。虽然,那个男人是他。
“大人,民女也知礼义廉耻、女戒闺训,民女并非不知廉耻之人,民女只是实话实说,呜呜……”柳枝娇娇弱弱地啼泣。
“是呀,大人,民妇知道大人和李家关系非同一般,可大人身为父母官,理应秉公执法、不徇私情,这件事虽说涉及金花的亲事,大人对金花的心民妇也明白,可大人也不能因此就往我好好的一个闺女身上泼脏水呀?”
柳枝娘的话音一落,张、李两家人都变了脸色。
这是明显的往金花身上抹黑呀!而且,不但说了赵穆卿,还影射了席莫寒。席莫寒和雪花的关系,全村人没有不知道的。
雪花真对柳枝娘刮目相看了,一个乡间妇人竟说出这等话,不得不说,这柳枝娘就是不一般。
“你这个刁妇,简直胡言乱语……”赵穆卿满脸通红,偷偷扫了金花一眼,指着柳枝娘就要发表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不过,刚一开口,就被席莫寒打断了。
“哼!是不是徇私?本官今天就让所有人看个清楚明白!”席莫寒眼中厉光一闪,“把周王氏带过来!”
立刻,一个衙役带着一个婆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现在,张家门内门外可是围满了人,而且,人数还在增加。雪花拿眼扫了一下,除了胆子大的站到了院里,大门口已经被堵死了,门前的几棵树上也有人,远处包子的堂嫂家的房顶上、墙头上站满了人。据雪花估计,整个村子的人可能都在向此处移动。
婆子低着头,哆哆嗦嗦地来到席莫寒面前“噗通”跪下,“见、见过大人。”
席莫寒没看那婆子,瞅着柳枝问道:“周王氏,你可认识那个女子?”
婆子抬起头,看向柳枝。
柳枝回视婆子,面如死灰。
柳枝娘看了婆子一眼,也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雪花一看那婆子,认识。不但雪花认识,相信很多人都认识。这婆子正是几年前陪柳枝来她们村的那个婆子。
婆子看了柳枝一眼,对席莫寒道:“回禀大人,老奴认识。这原是我们府上的一个奴婢,三年前卖到我们府上做了粗使丫头,可这丫头心术不正,趁我家老爷喝醉了爬上了老爷的床……”
“你胡说!明明是老爷强要了我!”柳枝尖声道。
柳枝话一落地,雪花这口气算是彻底松了,不但雪花,张、李两家人都松了。起码,馒头的清誉是保住了。
“住嘴!大人没问你话,休得插言!”张彪如雷般地声音怒喝一声。
柳枝一哆嗦,立刻住嘴。
柳枝是住嘴了,院子中院子外的村人可是开始“嗡嗡”开了。柳枝的励志故事在整个小河村流传了好几年了,想不到竟是如此?要说原先有多少人羡慕,那么现在就有多少人鄙视。更何况刚才她才可怜兮兮地说自己的清白给了馒头,现在却又说被她家老爷强要了去,前后一联系,即便有人质疑婆子的话,现在也觉得柳枝的话更不可信。
席莫寒的双眼向四周一扫,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席莫寒对周王氏淡淡地道:“继续说。”
“是,大人。”周王氏稳了稳心神,“事情过后,我家老爷、夫人心善,就把她收在了房里,可这丫头心思太过歹毒,去年秋天,竟仗着老爷的宠爱意图加害小少爷,被我家主母一怒之下卖到了倚红楼。”
“我没有!都是那个老虔婆嫉妒老爷宠爱我,故意陷害我!”柳枝的声音歇斯底里,再也不复柔弱的模样。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把倚红楼的老鸨带过来。”席莫寒没理会柳枝,继续吩咐。
衙役立刻把一个身穿大红缎子斜襟盘扣长褙子,下罩翠绿罗裙,满头珠翠、描眉划眼,身形却很苗条的女人带了过来。
女人来到席莫寒面前,很是镇定地对席莫寒盈盈一拜,娇声道:“见过大人。”说完,眼角轻挑,媚眼轻瞟。
雪花暗赞,不愧是妓院老鸨,就是见过世面,这时候都不望卖弄风骚,拉客人,很有职业道德。
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席莫寒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道:“可认识前面的女子?”说着,拿眼扫向柳枝。
“回禀大人,小女子认识。”娇滴滴地声音。
雪花做了个呕吐状,她以为在接客吗?半老徐娘了还小女子?再配上那声音,啊!雪花感叹,她真是不理解,男人们为什么喜欢这样的?
“说!”平淡的一个字从席莫寒的嘴里吐了出来。
“回大人,这个女人原是我们楼的如花姑娘,年前被一个外地来的客商赎了身。”
自从老鸨一出现,柳枝歇斯底里的模样没有了,跪都跪不住了,瘫坐在地,脸色一片惨白。不过,时间不长,眼珠就转了起来。
雪花却皱起了眉。如花?她这时才真正明白起先席莫寒口中“如花姑娘”的意思。
抬眼看向如花,当然,是席莫寒身边的藏獒。
要说她从前曾为天下所有叫“如花”的女子一大哀,那么现在她就为天下所有叫“如花”的狗一大哀。
“那个客商你可认识?”席莫寒神色淡然。
“回大人,小女子不认识,以前从未见过。自从那人把如花带走之后,也未曾再来过倚红楼。”
席莫寒略一颔首。
老鸨被衙役带了下去,临走时恋恋不舍地回望席莫寒。
雪花真佩服这老鸨的胆色。
“客商现在何处?”席莫寒的目光指向柳枝。
柳枝一凛,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奴婢不知。”
嗯,不自称“民女”了。雪花撇了撇嘴,她一个卖了身的人,也配称“民女”两字?
卖身不可耻,但害人就可耻了。雪花现在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这个柳枝和她哥哥姐姐的事有关了,否则,她的男神大叔才不会把一干人等大老远的带这儿来?
话说,这事不是该去衙门里审吗?
雪花搔了搔头。
席莫寒听了柳枝的话,双眼一眯。
“大人,奴婢真的不知。”柳枝一见席莫寒的神色,急急地道:“那人赎了奴婢玩弄了几天,说他有事要办,问了奴婢家的住址,遣奴婢先行回家,说他日后再来带奴婢走。”
“于是,你就在回家的路上巧遇了遭人抢劫追杀的张青松?”席莫寒似笑非笑地道。
“是、是,大人。”
席莫寒虽面无严厉之色,柳枝心里却“砰!砰!”如擂鼓,说话有些哆嗦。
“大胆刁奴!事到如今,竟然还敢狡辩!?”赵穆卿适时的又刷了一下存在感。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请大人明察!”柳枝说罢,连连叩头。
“带王二。”席莫寒没理会柳枝,淡淡地吩咐。
席莫寒话音一落,立刻又有衙役从人群后带出来一个男人。
雪花咂舌,她的男神大叔带了多少人来呀?
男人来到席莫寒面前,双膝跪地,直接指着柳枝道:“大人,就是这个女人!当初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就是这个女人!”有了这个女人,他的罪责可能会小些,毕竟他不是主谋,是被雇佣的。
柳枝瘫坐在地,但眼珠仍在骨碌碌乱转。她在高门大户斗了好几年,虽然最后功亏一篑,可现在也不能栽到一个小小的粗鄙男人手里。
“刁奴,你还有何话说?”赵穆卿很是扬眉吐气。幸亏他昨晚连夜赶回县衙向大人回禀了大姑娘被劫之事,大人连夜审问张青松之案抓到的人犯,终于得知原来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参与了。
“大人,奴婢不知您是何意?奴婢不认识这个人。”柳枝咬着牙,眼神中却难以掩藏慌乱,毕竟,席莫寒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不是内宅妇人可比拟的。
听到柳枝这样说,那个汉子立刻大声道:“大人,小的句句属实,当初就是这个女人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给了小的兄弟各五十两银子,叫我们跟在那个小哥后面。”说着,抬头瞅了馒头一眼,继续道:“然后,再在青河县郊抢了他的马车财物,砍伤他,做出要杀人劫财的样子,直到这个女人出现,就装作怕被人发现,引来更多人,放过她们,再……”
男子说到这儿,露出懊悔的神色。
“再一路向北,逃出青河县境内,做出只是偶尔经过见财起意的样子,消脏之后混于人际之中,不再踏入青河境内。”席莫寒淡淡接口,“可惜你一时贪恋女色,宿与花楼耽误了脚程,被衙役抓了个正着。”
男子懊悔的低下头。都说酒色误人,他这次是体会到了。若是听他两个兄弟的劝告,逃的远远地再去逍遥快活,又哪里会被衙役们堵在被窝之中。
柳枝听了席莫寒的话,急急地抬起头,“大人,他纯属诬陷,奴婢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说到这儿,好像忽然福如心至,眼睛一亮说道:“肯定是这人恼我当初救了馒头哥哥,故意报复于我,还请大人明察,还奴婢一个公道。”
“你这刁奴!事到如今竟然还敢狡辩?”赵穆卿又刷了一下屏。
“大人,奴婢不敢,奴婢确实冤枉,大人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定了奴婢的罪。”柳枝说罢,一副含冤若泣的可怜样子,对这席莫寒连连叩头。
“是呀,大人,您不能只听一个犯人的一面之词就定我家闺女的罪,请大人秉公执法,还我家闺女一个公道。”柳枝娘到底强悍,虽然刚才被村人指指点点满面通红,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缓了过来,重又摆出了斗志。
虽然赖上张家,把柳枝嫁给馒头的计划落空了,但女儿毕竟长得花容月貌,再卖还怕卖不出好价钱?自己几个儿子娶媳妇可是仗着这个丫头呢,说什么也得把她从这件案子中摘出来。
席莫寒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不用刑这母女两人是抵赖到底了。
席莫寒想到这儿,扫了一眼雪花,他并不想在小丫头面前弄出血淋淋的场面,但看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只能用刑了,可是——
眉梢轻挑,难道他估计错了?
按理那个人应该来了。
算了,不等了,或许是他想多了。
席莫寒想到这儿,就要吩咐大刑伺候,不过,没等他开口,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冷地声音。
“是一面之词吗?”随即就是一声轻哼。
堵在门口的人群自动闪开,从门外走来了一个身着亮紫箭袖锦袍,脚蹬白底牛皮皂靴,身披白色狐皮带风帽大氅,头束玉冠的粉面浊世美少年。
席莫寒听到声音,微微一笑,看来自己并未想多,该来的还是来了。
回转身,对着少年一颔首,“世子爷。”并未因官阶低于韩啸而行礼。
“席大人。”韩啸也是一颔首,并无不满之色,只是面色冷淡。
“看来昨夜世子爷有所收获。”席莫寒说着,目光转向赵文、赵武提过来的两个猪头男人。
对,是猪头男人。勉强还能分出鼻子和嘴,眼都看不见了,肿得绝对成了一头猪。
赵文、赵武把两人象扔死狗一样往地上一扔,站回了韩啸身后。
两个男人被摔得“哎哟”一声,顾不得疼,爬起来连连叩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