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去看他们。”
顾长月想了想,阻止他道:“罢了,想必他们都还没醒过来。”
从安宁城被刑无悔用一根引线拽到此处,到了现在还不过一天罢了,两个凡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自然不会轻易转醒。
毛小锐点头道:“不错,他们的伤还是挺重的,刑老前辈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二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现下还不曾醒来。”
顾长月转头望着窗户外盈盈星辉,对毛小锐道:“如此,我们去做另一件事情吧。”
毛小锐颇为好奇:“何事?”
顾长月笑道:“难得清闲半刻,去了就知道了,你应当会喜欢,跟我来。”
说罢,招出双翼法器,朝着窗外飞去。
毛小锐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多言,招出杀猪刀便跟了上去。
从浩然出来,离浮蚩山约莫十公里路,那是一片茫茫郊野,荒草丛生,隐隐可见绿色鬼火幽幽闪烁,瘴气虚渺。
原本正值子夜,一轮弯月倒挂天际,清冷惨淡的光芒渗透下来,眼前竟是一片凄凄坟场,了无生气。
顾长月在坟场外头便停了下来,耳边是幽幽回荡的鬼声。
有风呼啸,在东倒西歪,挂着红蜡烛的墓碑间摩擦出颤抖的音调,说不出的恐怖渗人。
然而顾长月纤细苗条的身影与这惨然的天地竟如此融洽,仿佛她天生便属于这样的世界。
毛小锐站在她的身后,手中的杀猪刀嗡嗡长鸣。
“原来浮蚩山下还有这等好地方。”
顾长月道:“曾经小师叔带我来过。”
那时,他们是来捉魂。
不过此番,她是要来放魂。
安宁城侯家带走的那些魂魄,他们都是安宁城周围的无辜百姓,被侯家捉去之后,受尽酷刑而消亡,便是魂魄也得不到安宁。
尽管都被炼化成了怨魂,但她并不愿意用阴气去养它们,将它们养成养魂。
她并没有多好,她只想做问心无愧的事情,至少对得起自己,也当得起师尊的教诲。
毛小锐问道:“我们来捉魂还是历练?我好久不曾大显身手了。”
顾长月摇了摇头道:“看烟花吧。”
毛小锐一怔:“烟花?师姐,你带我来这阴森森的坟场,是要看烟花?没错吧?这场合仿佛不太对劲呀。”
顾长月轻轻一笑,也不多言,扬手抛出控魂铃御宝。
叮铃铃的铜铃被抛自半空,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宛如召唤,这个时候,天地苍茫中萧瑟的风吼忽地全数寂静,一切都沉浸在铃音当中。
徐徐风过,一条黑色的虚影从铜铃中窜出,接着窜出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只消半刻,便有成千上万的虚影自控魂铃从升向半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呼,形成一条黑色虚幻的影像。
只见人们在无数毒辣的藤条下挣扎,求饶,他们中有老人,有青年,还有孩子,有的孩子看着父亲在血泊里打滚,哭得无能为力,有的母亲舍身护住自己的儿女,却都逃不过酷刑的折磨。
这世间凡人的力量太过微妙,修士兴许不将他们看在眼里,亦不会体会他们的感受。
他们失去至亲之时的悲愤,被受折磨时的无助,修士也看不到。
这一刻顾长月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于世间疾苦保持着这么一份微妙的心思,至少她曾经也经历过那些绝望无助的苦难,她很了解。
渐渐地,这些虚影冲上天际,上头的画面全数消匿。
顾长月呼唤道:“出来吧,为它们弹奏一曲安魂,送它们去往极乐。”
语罢,便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控魂铃中踏出,正是她当初在神女冢之中带出的魂首,纯玄和沫儿。
白衣的纯玄,脸上裹着面纱的沫儿,抱着琴瑟,于虚空盘膝坐下。
霎时,悠悠扬扬的曲子响起,真正的安魂一曲,在天地间幽幽回荡。
天空中怨魂盘旋,纷纷随着曲子高飞,再冲上云霄,最终汇聚在一起,噼里啪啦炸响,化成幽蓝色绚烂美丽的烟火。
待一切事毕,也不过半柱香时间。
顾长月收回控魂铃,放出许久不曾出面的阿丁透气。
毛小锐愣愣地看着,半响说不出话来。
顾长月牵着阿丁,对毛小锐道:“小锐,去走走吧,现下阴气更重了。”
毛小锐点点头,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许久才道:“师姐,你应当放了它们。”
顾长月又笑了起来:“你有此心,真的很好,原本,我还担忧你杀性太重,会毁了自己的道途。”
毛小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当年少不更事罢了,如今经过这么多的事情……”
说到这里,感觉肩膀上有只微凉的手掌,抬起头来,却见顾长月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温柔地看着他。
然后他听到她对他道:“小锐,莫怕,不管什么事情,就算天塌下来,师姐在,摇光在,你也不会有事,当年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师尊,师伯,师兄师姐,都将我护在身后,我没曾受过一点儿苦,如今你还小,也不应当受这些苦,你只要好好的,师姐便放心了。”
毛小锐感觉到脸庞上划过一滴凉意,下雨了吗?
他赶紧低下头来,道:“烟花好看。”
顾长月道:“我们回家吧,下次再带你出来看烟花。”
最后的清闲过后,恐怕只有更多头痛的事情了吧,果然,浩然的大钟在深夜敲响蓦地敲响,在连绵起伏的浮蚩山头幽幽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