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暖的阳光偷偷溜进窗扉,欢快地跳落在我的妆台前。
宫洛在身后为我绾着鬟凤髻,轻声道:“殿下,奴婢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我透过妆镜看着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宫洛熟练地将我鬓边的青丝绕了上去,声音也是柔柔的:“昨天,殿下是如何想到用茉莉花样来化解危局的呢?”
怎样想到的么?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
七岁那年的夏天,我趁父亲进宫上朝不在府邸,便偷偷溜进了他的书房。毛手毛脚的我一不小心打碎了檀木桌上御赐的琉璃花瓶摆件,我慌了神,以为父亲回来看见了,定会把我大骂一顿。可是没想到他看着满地碎屑,只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说陛下是世上最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与我们计较这件事情,而且他自己更关心我有没有因此受伤。
我如释重负,问父亲为何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毕竟在他看见碎屑之后,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
他却这样告诉我:“因为你虽然不会说话,却生了一双能说会道的眼睛,你已经用你无辜又真诚的眼神告诉父亲了,父亲自然懂得你不是故意的。”
真诚又无辜的眼神,那是怎样的呢?
我回过神来,再次看着镜中的自己。
此刻我的心情很平静,无法与七岁那年感同身受,但应该就是昨天玲珑发现自己衣裳有误时,眼中那一丝慌乱又窘迫的神情吧。
宫洛已将凤尾盘好,我嫣然一笑,低眉落了笔:“因为家父少年时的教诲,还有,玲珑的眼神不会骗本宫。”
宫洛的眉毛轻轻一动,如一轮被清云略微遮掩的弯月:“余小主的眼神?请殿下明示。”
我平静地继续写道:“她的眼神告诉本宫,她不是故意如此的,顶多就是不小心而已。”
宫洛俯身将妆台上的金钗拾起,稳稳地别在了如凤凰展翅的发髻顶上,垂下的流苏打在我的额上,触肤生凉。
“殿下大度聪慧,倒是奴婢显得愚钝了些。”
帘动影摇,镜中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闪过,袅袅婷婷地走到我身后。
此人正是我身边四大宫女之一的芙蕖。璧月归家,玲珑成了妃妾,现在只剩她和宫洛近身伺候。
“殿下万安。”
她朝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我微笑着示意她起身,透过镜子望着她,点了点头。
她同样在我身边伺候多年,知道我的眼神已默许了她回话,便款款道:“方才太后身边的云萝姑姑前来传了一道懿旨,说太后请殿下即刻前往颐宁宫问安,今日妃嫔的晨昏定省太后已经替殿下全部免去了。”
问安?
皇后向太后问安是北燕朝特定的规矩,日子定在每月的十五,这一天清早,皇后要先去太后的颐宁宫接受太后训导,再回到自己的凤仪宫中接受妃嫔朝拜;傍晚则是等一众妃嫔昏省结束后,再亲自前往颐宁宫服侍太后用晚膳。
可是今天离十五还有两天呢,两年来太后从来没有把日子提前过,为何今日偏偏要提前?
我的心底冒出无边无际的疑惑,一时又想不出所以然来。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宫洛,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见我看着她,又迅速回过神来,只朝我微微一笑。
我深吸一口气,朝芙蕖轻轻颔首,她即刻会意地退了出去。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吧。
我这样想着,便放下了心底的忐忑和疑惑,由一顶凤撵抬入了颐宁宫。
这儿的宫门还是一如既往地金碧辉煌,可是绕过百鸟朝凤的影壁往里走,便成了曲径通幽的风景。太后偏爱兰花,乔序便命工匠在颐宁宫种满了各种各样名贵的兰花,一到春末夏初,整个颐宁宫就笼罩在一团意境悠远的香雾里。此时三月里,一袭嫩绿的草芽也从土壤里冒出了头,远远望去就如同铺了一层毛绒绒的毯子。常青的冷杉、铁松高高耸立着,西府海棠一路开到了殿门口,如同在树梢挂了一串串红透的灯笼,格外喜人,如此红绿相映的场景非但不觉俗气,反而更加赏心悦目。
我搭着宫洛的手走进内殿,侍女们见我进来了,赶忙跪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
太后只穿着一身家常的绛紫色中衣,逐鹿髻绾得纹丝不乱,发饰却极其简单,只有一对黑檀木镶纯金凤凰展翅的步摇插在鬓边。她斜倚着锦榻,一本《琅嬛文集》(1)遮住了她的容颜,我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好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大礼。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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