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她真的忘记,现在看来,她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她的冷静与理智,在他面前溃不成军。三十年来构建的无悲无喜的铁塔,顷刻之间,轰然坍塌。
飞扬的尘土掩盖不了她的悲哀,断垣残壁里那尖锐的碎片刺得她遍体鳞伤。时间并未治愈她的伤,只是,掩盖了伤口,麻痹了疼痛。
想过千万种见面的情形,却从未想过她会提这两个问题。一个是恨,一个是仇。三十年了,一个误会让他们劳燕纷飞,各安天涯。
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年轻气盛,加上接踵而来的变故,他错过了最佳解释的机会。未曾想,这一错就是三十年。
他人生的一半光阴都在悔恨中度过。
个性极度倔强的她,用最严厉的语言批评他,将他从头到脚骂得体无完肤,碾碎了他最后的尊严,也撕裂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的感情塔。
他们以为的铁塔只是幻象,是纸,风一吹就破,雨一淋就烂。细想曾经的种种,都是年轻惹的祸。等他终于找到她时,却失去了解释的勇气。
人啊,老了,顾忌多了,年轻时多好,懵懂的冲动不顾后果。是祸又何尝不是福呢?
三十年了,他们有整整三十年没见了。她还是怨气难消,如同往昔,竖起刺不由分说地扎向别人。她会变成这个样子,责任全在于他。
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光影洒在沐峰义饱含悔意的脸上,混沌的眼溢出温情脉脉:“我又怎么会伤害厉霆呢?”不答反问,话一出满脸严肃怒意的陈茉莉,怔忡了好一会儿。
低下头,掩饰性地推了推鼻染上的眼镜。窘迫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漠然。藏起所有情绪,以一种对待陌生的方式说话。
“这位先生,我和你无怨无仇,不知你把我关在这里是何目的?”平静的表情,平静的语调,丝毫看不出情绪。
然而,她刻意冷漠和称呼,如刀划过沐峰义的心。痛了三十年的心,还是会加剧。“小莉,你就不能静心听我好好解释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放了我,放了二少爷。”咄咄逼人的气势汹汹,一如她高傲的个性和自尊。
“咳咳咳……”腥甜往上蹿,沐峰义剧咳了起来。身影不稳,摇摇晃晃。远处的祉汉见状顾不得他吩咐的话,快步跑来扶住他:“先生,你没事吧?”
借着祉汉的力坐下,又喝了杯茉莉花茶才止住了咳。手帕上的殷红如杜鹃花,烈而悲。以眼神示意祉汉不要说话,悄悄藏起染血的手帕。
抬起头,仰视着一脸冰冷的陈茉莉:“已经三十年了,难道,我们要将误会带去棺材吗?”似问似叹。
沐峰义刚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此刻脸上浮现一层诡异的红。他的话触动了陈茉莉心底的弦,表情不再那么冷硬,却依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该说的,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说了,现在我们无话可说。”她终于承认了三十年前那段刻骨铭心,轰轰烈烈的爱情。
虽然已经年逾六旬,沐峰义看陈茉莉的眼神还是一如年轻时那样炽烈且温柔。他可以是温柔亲切的大哥哥,体贴入微的情人,亦是对她循循善诱的长辈。
“不。当年我们都在气头上。小莉,我承认当时的我不够冷静,处理问题的时候忘了技巧和方式,无意中加深了误会。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小莉,我们能在一起有多么不容易,我懂,你也懂。人生很短,我们已经错过了三十年,还要继续错下去吗?”苍穹一样的眼神深不可测,就算藏了太多东西才会举步维艰。
在得知自己患了绝症的那一刻他竟释然了,先低头的一方并不代表着服输或认错。只是,先踏出一步,让彼此更靠近一些。
以前就是顾虑太多,不敢朝前才会错失三十年光阴。
沐峰义的话对陈茉莉无不触动,可是,哽在喉间三十年的刺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当初,她不顾家人的反对,任性地跟着一穷二白的他,远走高飞。
为了和他在一起,她不惜背弃最疼爱自己的父母和亲人,背离整个家族,跟着他远走异国。当船行驶中,她昏船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就告诉他。
她什么苦都能吃,唯一的底线就是忠贞。她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始终坚持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信念。她容忍不了背叛。
她说:如果你不爱我了,请你当面告诉我,不要等我去发现。
他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除非海枯海烂。
他对着月亮起誓,永不背叛她。
她身体难受得要死,心却浸泡在蜜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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