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戏子们漂泊江湖,比着高门府邸的侍妾姨娘们,多的就是一个自由了。
“那后来呢?”凌寒随口问了一句,打破僵局。
秦扬天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叹了口气:“其实,堂子里的女孩子出去做姨娘最是常见的,不过,真格过好的没几个。出身低微,进了人家就被大奶奶和别的姨娘欺负,就算有个孩子也是怕跟着受罪。戏文里唱多了,以色事人,色衰爱驰,姐姐小时候就说,要赚够了钱好好过日子去,绝不去做妾做小……可她偏生为了我去了。她走的时候,说她这一去,除非我成名成角,不然是不见我的。她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连师父都不知道。只道她拿回来的银子足足有三百两,其实,她还偷偷给我了一百两,怕师傅不好生给我看病。”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这般的勇气和心机,凌寒都不由得佩服梅姨娘了。
“姐姐走后,我拼命的学戏。没有姐姐戏班子后来还是散了,我又改学了京剧。终于成名成角,我在戏台上唱着,等着她来看我这大戏开唱,唱的如此的好!到我拿到这照片时候其实隔了六七年了,我早在梨园剧院唱红了……那个时候,,下了戏,便有人送了照片来,可偏巧了,那时候送信的人太多,我都没个留心的就扔后台了。这信沾了水粉,都烂了,看箱子的说扔了去。偏巧的我随手一拆,就拆出来照片了,那信纸,一个字都认不出了……”秦扬天的口中,都是遗憾和悔恨。
“那是哪一年?”凌寒问道。
“甲丑年的秋天……”秦扬天道。
凌寒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眼睛又落在那照片上,多看了几眼。
这该是梅姨娘最后一张照片了,甲丑年的冬天,梅姨娘就去世了,那年小弟六岁,自己十岁。亏得是照片沾了水粉,不然的话,小弟六岁的照片与现在的差距并不太大,足以是能够认出的。
秦扬天出神的看着照片,泪水涌出,就要滴落,他伸手拭去了泪水,唯恐是落在照片上。
“因着姐姐走后没有找我,我一直都以为她嫁去了京外,看到她送来照片,我便想她该是还在京。那些年头,我拼命的在高门府邸唱堂会,想着是不是哪家姨娘看戏的时候会遇到她……她该总是会喜欢看戏的吧。可是,再也没有,再也没有音讯了……”
秦扬天连连叹息。
凌寒也是叹息。
父亲曾在北平短期任职,除此之外,沐家常年都是在扬城住的,只是父亲去述职的时候才会去北平。
梅姨娘是爱戏的。她为了保持自己的尊贵形象,若非是父亲要听,她从不唱戏给人听。然而,她死的那一天,在阁楼唱了一夜的戏,那咿咿呀呀的声音,真是绕梁三日。
梅姨娘死前,写了血书,还是牡丹亭的那段唱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她在阁楼上一句句的唱着,就如杜鹃啼血。她用死,还演出了一场好戏。那戏,唱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就算是无情的人也动容。更何况,是对她一往情深的父亲。
很长时间,丫鬟婆子过那个阁楼总是说会听到梅姨娘唱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据说父亲临死,还吟着这段唱词……
她用惨烈的一死,在父亲心里刺下了一把刀。那没有查明白是非的公案就留了悬念,活着的人,都是那段公案的罪人,只是她,用血写了永恒。她和她的儿子,到父亲死时候,都是至爱,恐怕连与父亲生死相随三十年的母亲都比不上。父亲去世前后,扬城危机,兵临城下,可是父亲却为小弟存了万两黄金。
想到了这里,凌寒的同情心便淡去了很多。那些血色的往事,他不想再想起,即使是梅姨娘,也不愿意凌豪时隔多年再卷入这样的折磨吧。
凌寒心中早有了决断。
“时隔多年,秦老板还如此的情深令人感慨。若是有缘,相信秦老板会得到音讯的……”
凌寒道。
秦老板微微躬身:“是我失礼了……我真是看着沐家四少爷就觉得亲切,才会冒昧说了这么多。”
凌寒爽快的哈哈一笑:“别,没这么多客气的。秦老板跟凌寒说这些话,便是把凌寒当朋友。不过,我们兄弟一母所出,家兄与秦老板年纪相若……”
秦扬天点点头,没有再说。
“沐先生……”远处有人招呼着凌寒。
凌寒抬眼一看,却是一身西服的江文凯。
江文凯是南方政府文先生的秘书,凌寒与他有过交往,看他出现在这里,让凌寒有些错愕,旋即跟秦扬天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