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在秋风中摇曳。他不由得咽下一口冷气,刑场已近在咫尺。
赵小安掏出一张通行证递给顾罡韬:“伙计,这是刑场特别通行证,是专门给记者发的。你这身打扮还像回事,到那儿可要把势扎好。记住,别嚣张,你要是一激动咱俩都完了。”
顾罡韬站在石灰线上,像是来到了冰天雪地的世界,他浑身发冷,嗓子也有些发堵。今天要枪毙的这个人他太熟悉了,他无法想象这个人将被一颗子弹穿透脑袋,就这样结束一生。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鸣着警笛的开道车驶进了刑场,几分钟过后,拉着死囚犯的刑车一辆接一辆开来,每辆车的车头都架着机关枪。紧随其后是一辆满载着全副武装的武警的卡车,几辆医院的特别车辆车窗全用报纸糊着跟在最后。顾罡韬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前看,静静注视着刑车,围观的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屏住了呼吸……
顾罡韬的身体被冷汗浸透,他用力甩开遮挡在脸上的长发,身后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尹松,这就是尹松!”
尹松微笑着向熟人点点头,人群又是一片喧哗……尹松的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随后眼睛突然睁大了,他在人群中发现了顾罡韬。顾罡韬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如此说来,他今天是特地穿上黑色风衣来为自己送行?尹松僵硬的身体感到一丝温暖,他向顾罡韬微笑着点点头,那目光饱含深意:哥儿们,谢谢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多保重……
车停稳后,接应的警察迅速跑去打开刑车的后门,犯人被武警从车上押下,按车的顺序号排成整齐的一字形。白色的尼龙绳索在犯人的胸前呈“X”型捆缚,裤管紧扎,脖子上还有一根细细的锁喉绳。每一个囚犯的左右有两名武警押解,手持花名册的行刑人员开始为他们作最后的验名正身手续。尹松站在中间位置,昂头挺胸,好像没有一丝恐惧。
尹松目不转睛盯着顾罡韬,生怕从视野里消失,他嘴唇微张,鼻孔颤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嗡嗡作响,震着耳膜:“尹松,你必须向天起誓,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向任何人讲,我还活着,不要惊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顾罡韬所站的位置离尹松不足三十米,他直直地望着尹松,心里默念着:尹松,人生这条路,你早早就走到头了……到了另一个世界,再慢慢反省吧。
顾罡韬望着尹松那张依然英俊阳刚的面孔,这张面孔让他的父母骄傲过,让他的追随者死心踏地地信赖过,让那个美丽的欧阳曼至今对他忠贞不渝。他自然流露的气质并不包含奸猾和邪恶,而是傲气、雄霸和硬朗。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尹松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顾罡韬绞尽脑汁也理不出头绪。随着时光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尹松回到了妻子身旁,他以为就此尹松会洗心革面,不,尹松确实打算洗心革面,但是却陷入了臭臭设下的圈套,然后,为了报复,也是为了报答顾罡韬的哥儿们义气,终于在潼关犯下惊天血案……
在这荒漠灰色的河滩上,在深秋萧瑟的冷风中,尹松被五花大绑着,像一座蜡像。尹松啊,在你旺盛的心跳就要停止的时候,灵魂能否得到一次最后的净化?
现在,尹松和那些死囚们面朝河面跪成了整齐的一字形,随着“预备——执行!”的口令落下,“砰——”的一声,沉闷的枪声响了,枪口里冒出一缕青烟。一颗七点六二弹头高速旋转着打进尹松的后脑勺,从眉心穿出,爆起了一团血雾,碎骨和血浆飞溅开来,强大的冲击力使他的身子一下就栽倒在草丛里。顾罡韬清楚地看到尹松倒毙的那一刻,身子抽动着,而后蹬直了两腿,脑袋狠狠地侧向一边。
已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在河滩上留下了冰冷的躯体,验尸后,被身着白大褂的人用担架迅速抬出刑场。
担架上的尹松从眼前抬过,顾罡韬清楚地看到,血和脑浆像鼻涕一样从他额头前的小孔里溢出,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赵小安感到一阵恶心,“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顾罡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伙计,完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