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论。"曾国藩笑道,"看来,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如润芝对沅甫了解得深透。你回去告诉润芝,就说我按他的部署,立即调沅甫去安庆。""好,我不在宿松久留了,明天就回武昌。"阎敬铭刚走,又响起敲门声。"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曾国藩心想。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李鸿章。
"恩师,睡不着觉,想跟你老聊聊。"李鸿章知道曾国藩有个好夜里聊天的习惯。
"什么事害得你睡不好觉,这可是少有。"与曾国藩相反,李鸿章则瞌睡极重。这点,曾国藩也知道。
"恩师。"李鸿章坐下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来想去,这江南大营的溃败,不是坏事,是好事。""你也是这样看的?"曾国藩暗自高兴,李元度、左宗棠、胡林翼都能从江南大营的失败中看到湘勇的转机,现在李鸿章也持这种看法,他感到自己身边的确有一批识见不凡的人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江南大营前些日子表面上热火朝天,其实已种下了溃败的祸根。现在全军覆灭的大祸里,又潜伏着战事的转机。"李鸿章两只好看的眼睛闪闪发亮,显出一种异常机灵的模样。
"将会有什么样的转机呢?"曾国藩问。他既想进一步测量李鸿章对事情的分析能力,又要凭他的分析来验证自己的判断。
"恩师,我以为皇上从此将会对绿营失去信心,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湘勇身上。这就是战事的转机。"好个乖觉的李老二!曾国藩心里称赞着。他羡慕李文安好福气,生下了一个这么聪颖的儿子,倘若纪泽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恩师,门生还有一种预感。"李鸿章把头伸过去,靠拢曾国藩,神秘地说,"何桂清肯定会被撤职,恩师极有可能总督两江。""不要瞎说!"曾国藩小声制止。
"是。门生不会对别人讲,只是自己这样想想罢了。"过一会,李鸿章又说,"恩师,门生想,湘勇虽水陆俱全,但还有欠缺。" "缺什么?"
"缺一支马队。"
"哦!"曾国藩点点头,习惯地半眯起眼,靠在椅背上沉思着。很快,半眯的眼睛睁开了。他想起六弟曾说过,半眯着眼睛看人,使人觉得倨傲,不易接近。要改!今后做了总督,位高权重,更要注意仪表上的谦恭。李鸿章倒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继续说:"长毛马队力量不强,但皖北的捻子却擅长骑射,今后平息捻子,非有一支强悍的马队不可。""少荃,你考虑得长远。"李鸿章的提醒很重要。皖省属两江的辖境,不能仅仅只想到目前,还要虑及它今后的长治久安。"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到皖北去招募五百剽悍的大汉,我再派人到口外去买五百匹好马,由你来训练一支马队如何?""恩师如此器重,门生一定要把这支马队训练好。"李鸿章大喜过望,再随便扯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回去了。
睡意给阎、李的谈话全部冲走了,曾国藩干脆不上床睡觉,他觉得有许多事要赶快办理。环视东南数省,只有自己最有资格任江督一职,看来肃顺说的是实话。从咸丰三年带勇以来,就巴望着能有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这一天已屈指可数了。这个时候的两江总督,其实就是与长毛作战的最高统帅,也就是全国军事力量的最高统帅,要站在这个高度上作一番统筹全局的安排。然而,过去历任两江总督的怡良、何桂清等人,都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或者看到了,但手中无足够的可直接调配的军队,也当不成真正的统帅。曾国藩是可以充当这个统帅的。他有自己的嫡系力量--湘勇,他要制定出一个深思熟虑的、切实可行的用兵计划,大大扩充湘勇,指挥两江的绿营,做一个号令威严、三军敬畏的统帅。想到这里,曾国藩再一次涌起对肃顺的感激之情。
他要给肃顺写一封极机密的信,派人专程送到北京去。曾国藩抽出一张纸来,又慢慢地磨着墨。猛然,他记起了肃顺要胡林翼将信给他看的话,心中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肃顺要将这种绝密的事告诉胡林翼和自己呢?按理,他不应该泄露出来。"肃顺要讨好!"曾国藩心里说,他开始冷静了。对于这个圣眷甚隆的协揆,曾国藩是清楚的。肃顺精明干练,魄力宏大,敢于重用汉人,瞧不起满蒙亲贵中的昏愦者。为人骄横跋扈,独断专行。原来与恭王关系较好,后来仗着皇上的宠幸,连恭王也不放在眼里了。今日的肃顺,不就是历史上的权臣吗?恭王以及在他身后的满蒙亲贵,在朝廷中势力很大,与他们相比,肃顺势孤力单。皇上虽说年轻,但据说有痨病,万一有不幸,肃顺岂是恭王的对手!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拉拢自己,安抚胡林翼,是不是心怀叵测?想到这里,曾国藩心中冒出一丝恐惧。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样的大事,还是以谨慎为好。曾国藩停止磨墨,将纸收到抽屉里。他决定不给肃顺写感谢信,今后即使真的上谕来了,也只能按规矩办事,给皇上上谢恩折,不能与肃顺有私下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