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这样说,可是却发现,这样的设想,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
“书仪……”蔷薇了了怯怯的伸手去碰了碰他,她刚才那些话只是太过激动才脱口而出,并没有伤人的意思,更何况,是从头到尾,一直帮着她的韩书仪。
“无……妨……”韩书仪无力的摆了摆手,略略停顿镇定了一下情绪,声音也仿佛忽然间恢复了冷静,他望着蔷薇恳切的说道:“我觉得你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杜俊一定用了什么办法,让当年做下这件事情的人不能杀他,又或者不敢杀他。既然如此,他就一定知道什么,我们只要想办法,从他口中套出那些话就好。”
“书仪……”韩书仪说这些话,几乎己经是在允诺要帮她查找证据了,可是这些证据的指向,却明明白白的显示,韩充,至少是那些人中的其中之一。
“你不必劝我。”韩书仪在床沿坐下,安抚的拍了拍蔷薇的手背:“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自三十前慕容案以来,朝云积贫积弱,我身为朝云子民,也同所有人一样,认为做下那件案子的人,罪无可恕。我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自己的良心。而且……”
忍不住垂下头,自嘲的笑了一笑:“虽然我知道不可能,可是我还是想要奢望一下,也许我能因为这件事情积下些许功劳,换得爷爷和韩府之人,一条性命。到时候,流放也好,充军也罢,我宁可什么也不要,只要能陪着他,聊尽孝道,为他养老送终,也就够了。”
“不好!”蔷薇几乎是立刻出言反驳:“这样太委屈了,人生在世,怎么可以这么委屈的过一辈子?”
“那你要我怎么样?”韩书仪似笑非笑的看着蔷薇:“找出那份证据毁掉,然后杀了杜俊,帮爷爷隐瞒到底?又或者,干脆连你也一起杀了?”
“这……”蔷薇语塞。
韩书仪笑:“你看,你并不希望我如此吧。”
“可是……”蔷薇轻轻接口:“你本可以什么都不做的。”
“那不符合我的性子。”韩书仪轻笑摇头:“与其等着天来做决定,我宁可自己先做些事情,与天争一争。”
蔷薇默默的望着韩书仪,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终于什么也没有再说,只低下了头,瞅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
韩书仪深吸一口气,忽然伸出手去牢牢握住蔷薇交叠在一起的手,手背上覆来的温热让蔷薇忍不住抬头望向他。
目光相对的瞬间,蔷薇只觉得韩仪的目光清澈透明的令人陶醉,他看着蔷薇一字一字的说道:“蔷薇,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件事情,平反昭雪!”
蔷薇身体猛的一震,只是看着韩书仪,仿佛连声音都忘记了。
韩书仪对着蔷薇轻轻一笑,又开口说道:“不算今天,到过年还有四天,在这四天里,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撬开杜俊的口,让他说出他所知道的事情。”
“然后呢?”蔷薇看着韩书仪,似乎有他在这里,她就可以彻底偷懒,连脑筋都不用动一下。
“拿到杜俊的口供之后,你只需要在九卿庭审那天当朝拿出,证明宋竹锋那封信是他人冒写,慕容将军根本没有围杀过友军,然后请皇上以此为契机,重新彻查当年那件案子即可,那天几乎满朝文武大臣都在,皇上就算顾及面子与权威,也断不可能不允,而一旦慕容家的案子能重新被翻查,那么,被冤屈的,被陷害的,一定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韩书仪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仿佛己然看到了慕容案被重新拿出审议,慕容家平反昭雪的那一幕。
蔷薇看着韩书仪,却并没有想像中激动,她低着头认真的想了一想,忽然问道:“如果皇上为了维护权威,执意不肯翻查,说我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并下令将我当堂处死怎么办?如果我死了,恐怕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当年的那件案子。”
“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韩书仪答的极快。
“你怎么这么确定?”蔷薇疑惑的看着韩书仪。
韩书仪笑笑:“蔷薇,你可知最近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蔷薇依然是一副疑惑的样子。
“是年关!”韩书仪简洁的说道:“如果是别的时候,你断然不能在金殿之上拿出这份证据,因为只要一拿出来,你就必死无疑,然而在这个时候,你却可以毫无顾忌的这么做!”
“为什么?”
“朝云例来每逢年关,必会召回边疆驻防大将,一来述职,二来,也是犒劳安抚,同过新年以示恩德。这些大将中,你可知道有多少是当年慕容将军带出来的?如今,他们个个都是独当一面,负责我朝云边境防务的肱骨之臣,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慕容家的后人,而你又拿出了这样确实的证据,必然会被激起一腔热血,要求重查当年慕容谋逆案。皇上能杀一个你,难道还能杀光这些大将不成?所以蔷薇,如果你在这种时候以慕容子孙的身份提出那份证据,皇上一定会不得不下令,重新彻查当年那件案子!”
蔷薇眼睛一眨不眨的认真听着,听到韩书仪说完最后一句,眼中仿佛猛的一下闪出晶光,就像是早己黯淡的生命之光,被一颗名为希望的火苗,突然点燃一样。
她转头望向韩书仪,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真的么?我这么做,皇上真的会下令,重审慕容家当年的案子?”
“我保证!”韩书仪一直握在蔷薇手上的手紧了一紧,似乎是在传达自己的信心与力量。
蔷薇垂下头,眼睛眨了几眨,似乎要落下泪水来。
用力的深呼吸一下,蔷薇努力的镇定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才抬起头,尽量平静的说道:“书仪,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想一想。我只有这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我不能失败,绝不能失败。”
韩书仪望着蔷薇因为激动而有些泛红的面孔,轻轻点头:“蔷薇,这是你的战争,想要怎么打,是你的权力。我只是要你知道,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如果……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好,皇上执意要置你于死地,那就算弃了这身份和荣华不要,我也一定会救你出来!”
韩书仪的真挚带着强烈的感染力,让蔷薇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动了动嘴唇,终于只是轻轻说道:“谢谢你。”
韩书仪唇角大幅度扯开,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算是灿烂的笑容:“那我先去想办法弄到杜俊的口供,就算你不想这么做,也总要准备万全才好。你也累了这半天了,还是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说着话,韩书仪站起身,一直握着蔷薇的手也松开,想要帮她躺下去。
然而蔷薇却伸手阻挡了他的动作,一直有些飘忽的眼神瞬间变的专注,她低声问道:“既然你说杜俊在靖王的手里,那又要怎么去取得他的口供?”
“陆府的案子当时也是交给大理寺的,靖王夫缘无故拿人,总是站不住脚,而且杜俊在靖王那里,爷爷也未必放心,我只需要装作无意的样子把杜俊在靖王那里的消息告诉爷爷,只怕爷爷自己就会过去要人了。”
“如果,靖王否认杜俊在他那里呢?”
“这……”韩书仪一时语塞,当时他看到蔷薇军那几个将领时,他们确实穿的都是便服,除了自己,没有人能证明杜俊在靖王府里,而自己一个小小侍中,又怎么够格去指控堂堂亲王。
“又或者,若是那个杜俊熬不住靖王的刑,将当年的事情吐了出来,靖王为了维护皇家权威,直接派人将杜俊灭口怎么办?”
蔷薇因为方才震惊的事情太多而暂时停摆的脑筋完全恢复过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的韩书仪瞠目结舌,居然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站在原地沉下面色,韩书仪无奈的说道:“不错,我们的所有胜算全都建立在杜俊那份口供,又或者他所保留的东西上,如果不能完好的从靖王那里得到杜俊,我们后面的事情,恐怕一点也做不成。可是……”
微微摇头:“想从靖王那里要人,谈何容易?”
蔷薇垂下头,几根手指无意识的在被子上轻轻敲着,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靖王位份虽尊,却并没有审案的权力,只需找两个人一口咬定看见杜俊进了靖王府,然后再由韩大人以圣命将此案交于大理寺审理为由,恭词请靖王交人就可以了。不过这其中可要切记,绝对不可以进入靖王府,更不能自己搜人,就算靖王邀约以示清白也不可以,只需站在门口,咬定有人看见杜俊进去,然后只管要人即可。”
韩书仪闻言先是垂目稍思,然后眼中猛的绽出神采,浅笑说道:“蔷薇,你只是可惜生为女儿身罢了。你若是男儿,这举朝上下,岂还有别人的位置?”
蔷薇眼睛轻眨,不由也淡淡笑出来,无奈说道:“我和你说正经事,你倒拿我来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韩书仪认真说道:“蔷薇,你委实是我见过最聪慧,也最纯粹的女子,我能为你动心,实在是让我引以为傲!”
蔷薇猛的一怔,脸几乎在瞬间变的通红。
她无措的转过头去,放在丝被上的手紧张的握成一团。
韩书仪看到蔷薇这种样子,唇边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蔷薇,你可知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感谢靖王。”
“感谢?”纵然被韩书仪方才毫不避讳的话惊的有些不轻,蔷薇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
“是感谢。”韩书仪认真点头:“你心里想的什么,或许靖王看不清楚,我却知道的明明白白,若是靖王肯对你露出哪怕那么一丝丝温柔,我又如何有机会,走近你的身边?”
蔷薇的面色陡然变的苍白一片,今日清晨那样彻入骨髓的疼痛就像是一道最锋利的休止符,在她与流光之间划下此生耗尽也无逾越的天险鸿沟。
靠的近,是疼痛,可下了决心要远离,居然还是疼痛。
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周身上下骤然袭来的紧涩,却连嗓子都仿佛被冻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书仪一见到蔷薇的面色,立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然而话己出口,补救也是无用,想了一下,突然一拍脑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在蔷薇眼前一晃,浅笑说道:“差点忘了,有件东西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