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被掳到连云寨这种地方来,受尽磋磨和痛苦的对待,如今还能好好地活着,已是实属不易。她们本就身世飘零坎坷,若连她们的这点犹豫都不理解,杜蘅也便不是杜蘅了。
“恩人。”琳琅自告奋勇去找马车去了,而那群女子也已经重新拾掇好了,走到了杜蘅身后。
“叫我杜蘅吧。”杜蘅转头看向那为首的女子,也正是之前第一个走出牢房的女子。她面若芙蓉,有一张十分娇柔美丽的容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然而一双柳叶眉下的双眼明亮坚定,身姿弱如扶柳,却别有一番坚毅滋味。
“谢谢恩人相救!阮玉无以为报,下辈子愿做牛做马报答恩人!”那女子在杜蘅面前跪了下来,额头深深地埋在了手背上。
杜蘅登时吃了一惊,忙不迭伸手去扶。
“不用这般,快快请起。”
“阮玉知道,恩人并非是被那些贼人强掳上山的。只是得知这山上有冤情,这才牺牲自己,伪装被掳来救。四儿那混账东西,他想让我们帮他骗得解药,让我们来糊弄恩人。但我们同为女子,即便是死,也是不愿再让无辜女子踏入这火坑的!”那女子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就算杜蘅伸手来扶,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如今恩人为我们着想,施以我们援手,不愿污我们的名节。但我们也并不惧怕!即便街坊邻居多有议论,我们也并不以为耻!毕竟,耻辱的不是我们,是一直没能作为的官府,是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虽然语气坚定,但她的眼泪却打湿了裙角,说话的声音也隐隐激动起来。
杜蘅叹了口气,她伸手稳稳地将人扶了起来。
“阮小姐所言极是。你是聪慧的,但这世人多有愚昧,不懂得别人的苦痛,却反而擅长在这伤口上撒盐。”杜蘅淡淡地看向她,语气温和:“只望你以后面对其他诸多挫折、痛苦的时候,也能如今日一般通透。”杜蘅手指轻抬,纤细修长如削葱根一般的指尖,轻轻地拭去了阮小姐脸上滚落的泪珠。
“杜小姐……”阮玉神色一动,目光深深。
杜蘅看阮玉的神色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她只摇了摇头,道:“我并不为名利而来。”说完这句话后,杜蘅并不欲多说。
这世上为名为利之人纷纷,她也有自己的目的要达成,但这件事,她出自本心,并不怀抱任何目的性。
那上山路上的所有机关已经被尽数毁去,琳琅上下山都用上了轻功,实在是方便得很。那不知何方的高人,虽像是不问世事,却连路都被他生生踏平了三尺之地,变得宽阔了些许,轻功是可以轻易上得山来了。
琳琅正兴奋地喊着“马车我已经租到了!”,就看见杜蘅正在安慰那些“弱女子”呢,兴奋的表情当即就冷了下来。
之后琳琅更是生起了气,连杜蘅同她说话,也爱理不理的。
杜蘅无奈,只得随了她去。
琳琅一共租了三辆宽敞的马车,一共二十余个女子全数坐进了马车,杜蘅与琳琅便带着这群女子往长安而去。
本来长安路途就不近,如今又带上了这几辆马车,她们的进程便被拉慢了。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找些事来做,还带上这么多累赘!我看你还能不能及时给那药人找到药!”琳琅双手叉腰,气呼呼地扬起马鞭一抽,对杜蘅翻了个白眼之后,独自跑到了前面。杜蘅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琳琅走后不久,身后的马车帘微微一动,一张怯生生的脸出现在杜蘅身后。
“杜……杜小姐!”女子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杜蘅便回头看她。
“我,我家便是长安东街上开药馆的,若是杜小姐不嫌弃,可以来我家抓……抓药。我家店虽小,但药是全的。”她这般怯生生却鼓起勇气的模样,让杜蘅心头一暖。
“谢谢你。”杜蘅朝她颔首致意。
那小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目光灼灼:“该是小女子谢谢你。”说罢,她放下了马车帘,不等杜蘅回话。
杜蘅看着虽走在前面,却又并未加快速度离开的琳琅一眼,轻轻地笑了。
这个姑娘,从来都是嘴硬心软的。
她嘴上说不愿意送,却是故意跑到前面开路去了。
这群姑娘倒也不娇气,这一路往长安而去,有时到了夜晚并未遇上镇子和客栈可以休息,她们就宿在马车里,晚上还围坐在杜蘅架好的火边谈笑,一点儿也没有以泪洗面的样子。
杜蘅看见她们中为首说话的阮玉,心下一动。
想必是因为有这个女子在,她们才能一直向前看,这般扶持着活了下来吧。这个女子懂礼仪,重情义,进退有礼,能够引领众人,这般大家之范,怎么看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家出身的女子。
若是她乃富贵出身,遭遇如此变故,却还如此坚韧,实在是可贵。
隔着火光,正与人说话的阮玉,似是如有所觉,转头撞见杜蘅看过来的目光,忙不迭地一点头,与她遥遥相望。
杜蘅于是也回了她一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