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崇背着身子站在阴影里,没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许氏身子抖如糠筛,泪流满面,“是老夫人,是老夫人告诉我的,这个也是老夫人出的主意。”
二太太,三太太听了许氏的话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老夫人,老夫人面容平静,看着许氏,
“许氏,我告诉你生辰八字,不过是因为你掌着中馈,让你给林棠做吉事,可不是让你做凶事,你心如蛇蝎,可不要将责任推到我这里。”
许氏呵呵一笑,恶向胆边生,推开二太太,三太太,挺起胸脯,边哭边笑,冲着姜崇说道,
“你欺负我算什么本事,你找老夫人啊!
你那么喜欢林棠,你一刀将老夫人抹了脖子去呀。”
她笑起来,起身,“姜崇,你不敢,你的爱也不过是如此,如果不是老夫人告诉我,我会知道吗?
我会做出这些事情吗?
罪魁祸首是谁,你很清楚。”
她朝地上‘呸’了一声,蓬头垢面的看着姜崇,“姜崇,你说我儿是奸生子,可我儿进的是姜家的族谱,姓的是姜,将来娶亲出门子,还是在姜家。”
她昂着头,看向姜崇,一脸的得意。
这不再是当初那个低眉顺眼,温柔和顺的许氏。
她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本性,这一刻充分的释放出来。
“来人啊。”姜崇对着许氏冷笑一声,看了眼老夫人,这才扬声道,“拿笔墨来,本将军要写休书,还有状纸,我要状告许家……骗婚……”
姜崇今日就没想到要善了,许氏做下的事情,太过恶毒,这不仅仅关系到林棠,还有一双儿女。
他在来正院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今日都要有一个结果,哪怕鱼死网破。
他姜崇,上可顶天,下个立地,哪怕被许家捏着脖子,他也会挣出一条生路来。
老夫人原本平静的面容忽然不平静了,呵斥道,“老大,你要休妻,我不反对,怎么就要闹到官府去了?
关于孩子的事情,确实是有问题,可你别忘记了你和老太爷说过的话。”
姜崇冷笑着看向老夫人,“我和父亲说过的话,我说过什么话?这些年过去,我已经忘记了。”
“母亲,五不娶是什么,您还记得吗?丧妇长女不娶,世有恶疾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乱家女不娶,逆家女不娶。”
丧妇长女,是没有女性长辈的家中长女。
世有恶疾,是有恶性疾病的女子。
世有刑人,是说不能娶曾经犯过罪的人家的女儿。
乱家女,是生活不检点的女子。
逆家女,是不听长辈话的女子。
“许氏既是乱家女,也是逆家女,那么,我是否可以状告许家呢?”姜崇的眼里,这一刻没有亲人,只剩下满腔对林棠的愧疚。
他的林棠,一年又一年的这样被镇着,该有多痛?该有多恨?
休了许氏,老夫人一点话也没有,只是要闹到公堂上去,那就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语气和缓了一些,“这门亲事,已经多少年了,不管珠儿还有琚儿是怎么样的,但要上公堂,就太过了,你可以修书给许家,让老伯爷解决。
公堂就不必要了吧。”
姜崇摇摇头,这件事情,到了今时今日,已经不可能关起门来解决了。
他就是要找这样的一个契机,让姜家和许家对簿公堂,这是一个契机,能够知道许家手里到底捏了什么的契机。
更能知道,许氏当年到底是和谁有了苟且,却又嫁祸到他的头上。
他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阴谋。
而且,他再不能容许许氏对姜璇和姜瑜下黑手。
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到非议,也不能让自己死去的妻子不能瞑目。
哪怕因此被天下人耻笑,耻笑家里给自己娶过一个不检点的女人,耻笑他姜崇头顶绿油油的,耻笑他莫名其妙当了一次便宜爹。
即便这样,他也要把事情闹大。
他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笑话,明晃晃的摆出来,让天下人尽情的笑。
乱家女不娶,逆家女不娶!
许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喉咙间,仿佛又回到刚刚被姜崇死死掐住的感觉,透不过气来。
她低垂着头,她身为伯爵府的嫡女,自小娇生惯养,尊贵非常。
她从看见这个男人第一眼,就爱上了他,爱了这么多年,从豆蔻年华,到现在这个疯婆子样。
她好不容易熬死林棠,才嫁进姜家门。
她为他失去理智,失去尊严,失去了矜持,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个男人身上。
当年,她不过是走错了一步路而已。
这个男人,就想要掐死她。
他怎么如此的狠心?
老夫人狠狠地将手中的拐杖弄得‘砰砰’响,“这与你有什么好处呢?”
“你还要不要你的官声,你的前途了?”
姜崇淡淡的看了眼老夫人,面前的是自己的母亲,生养之恩,哪怕她有一些小心思,他也算了。
可没想到,会演变成今日这样。
不管母亲是有心,还是无心,他今日都不会再听她的。
许氏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容变得狰狞的老夫人,拿出帕子,轻轻的擦拭掉眼角的泪,唇边的血,笑了一声,
“我果然没看错你,这般有担当,可是,姜崇,你休想摆脱我的。”
姜崇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许氏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裳,对着老夫人说道,
“母亲,刚刚您说休我没意见,那我再问一次,这姜家,我是能留还是不能留了?”
她说话的语气极慢,一字一顿,有着别样的韵味,句句似乎都有深意。
老夫人眼皮轻抬,扫了许氏一样,淡淡的说了一句,“老婆子年迈,能做什么主呢?老大才是一家之主。”
许氏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老夫人是将军的母亲,孝道为上,想做什么主,自然能做什么主,母亲的决定,媳妇自然是遵从的,毫无犹豫。”
老夫人沉吟半响,看向姜崇,“老大,母亲的话,在你这里可还管用?”
姜崇的胡子遮住了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只是眼底却是让人无端的生出几分寒意来,
“母亲的话,自然是为了儿子好,为了儿子好的话,儿子没有不听的道理。”
姜老夫人人老成精,自然是听得懂姜崇说话的意思,不过就是为他好,有利于他的话,才会听。
她心头说不上是恼怒还是欣慰,
“闹得沸沸扬扬的,与你,与家里都是有害无益的。
家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房头,还有二房,三房,下头还有这么多孩子要嫁娶,你也是做将军的人。
应当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前人总结下来的,总还是应该听一听的。“
姜崇点点头,“母亲的话,儿子总是听的,就如当初父亲曾说过,大丈夫立于世,当顶天地里。
上能扶助君主,匡扶社稷。
下能保护妻儿,阴庇子孙。
父亲虽然去了,但他的话犹如在耳,儿子已经到了快要做祖父的年纪了,舔为朝廷二品将军,若是连妻儿都不能保护,还谈什么大丈夫呢?”
这话就是一定要闹到底了。
姜老夫人越听到后面,脸色越发的不太好,她沉默了。
许氏眸光狠厉,看着沉默的姜老夫人。
姜崇从下人的手中拿了纸笔后,在纸上写了一会,又撕了,好像想起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许氏,休书太便宜你了啊。”
“林棠受了那么多苦,怎么能让你好好的活着出姜家门呢?
她受过的苦,你应该都受一遍的。”
他笑了笑,随手招来亲兵,让所有人都请出正院,然后在正院落了锁。
他妻子儿女受的苦,如何能就这么算了?
慢慢来。
一点点的找回来才是。
老夫人见姜崇不再说去报官的事情,心头落下一块石头,只要不报官,至于许氏如何,她也无能为力了。
只是还没等老夫人松口气,就听到门房来报,说是京城许家来人了。
来的人还是许老伯爷,以及世子许彬。
老夫人心中很烦闷,许氏刚刚被儿子关起来,许家那边就来人了。
她隐隐有种感觉,姜家这次真的要出事了。
许老伯爷,还有许彬突然来访,将姜老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姜崇却是无所畏惧。
许老伯爷的精神很好,虽然头发花白,可身形矫健,见到姜崇,一脸乐呵呵,犹如弥勒,
“在京城呆的烦腻了,就带着孩子出门走一圈,没想到,就走到金陵来了。”
他拍了拍姜崇肩头,“进去吧,进去见见你母亲。”
姜崇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这个便宜岳父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巧合?
他回来也没多少时间,许氏的事情发生也没多久,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行人穿过大门,过游廊,过花间,最后到了待客大厅,姜老夫人已经到了那里,不仅仅如此,就是许氏,姜珠儿,姜璇,二房,三房的人都到了。
许老伯爷眼皮轻抬,看到了敛眉顺目,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姜璇,又将目光转向许氏还有姜珠儿。
“你这是怎么了?”他蹙着眉头看着许氏脸上的伤痕,还有颈间的印子,勃然大怒,“谁将你伤了?”
许氏眼眶发红,摇摇头,“爹,没人伤我,是女儿不小心伤到的。”
姜珠儿扑上前来,“外祖父,珠儿好挂念你。”
“外祖父也挂念珠儿。还有你外祖母在京中也挂念你的很。”
他拍了拍姜珠儿的肩头,笑了起来,一脸的宠溺,仿佛刚刚怒气不过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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