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四下皆静。
廉清转目,吩咐衙役搬来座椅给秦雨缨坐下,而陆泓琛这个七王爷,则并未露面。
“押人犯!”
随着一声干净利落的吩咐,惊堂木再次重重一响。
秦瀚森被两个衙役押了上来,那二十大板显然打得极重,衣裳染上了点点血迹,狼狈不堪。
秦雨缨看得眼圈一阵微红,咬紧了唇,望向那跪在一旁的宫女雪滟。
“堂下何人?”廉清问。
“奴婢雪滟,昨日被这位秦少爷轻薄的,就是奴婢。”雪滟口齿伶俐地答。
“你今日来,可是要替秦瀚森翻案?”廉清又问。
雪滟抬起头,含笑瞥了秦雨缨一眼:“当然不是。”
此语一出,廉清一惊。
此人是被七王妃带过来的,若不是为了还秦瀚森一个清白,还能是为了什么,难不成……
“奴婢此番前来,是要向大人坦白一件事,七王妃藐视王法,企图贿赂奴婢,让奴婢改了那对秦少爷不利的证词。”雪滟伸手一指秦雨缨,眸中隐隐闪过轻蔑之色。
话音刚落,四下一阵哗然。
廉清脸色一僵,好不为难。
可这么多百姓眼睁睁瞧着,他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偏私,正如先前审秦瀚森时,他也碍于太后亲自派了宫人过来,说此事证据确凿,而不得不按照律例将秦瀚森打了二十大板。
有些时候,还真是身不由己……
“你可有证据?”他皱眉问。
“奴婢当然有证据。”雪滟得意地从怀中掏出那一叠银票。
都说七王妃聪慧过人,本事了得,她却压根没瞧出这人哪里聪慧,哪里了得……怎么看都分明只是个愚不可及的蠢材,以为区区一叠银票就能收买自己,啧,未免也太瞧看人!
银票很快就被呈到了廉清面前,他看了几眼,脸色微沉:“这就是你的证据?”
“是。”雪滟点头,接而又补充了一句,“银票上印有七王府的印记,大人您一看便知。”
廉清又一张一张仔细翻看了一遍,说出的话却令雪滟瞠目结舌:“本官看得很清楚,这上面并无七王府的官印。”
“你……你说什么?”雪滟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本官说,这上面并无七王府的官印。”廉清说着,将银票递给了小厮,让那小厮在堂前当众一一展示。
“怎……怎么会……”雪滟惊慌失措地看着那些银票,不知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打从秦雨缨手中接过起,这银票就再未经过旁人之手了。
难道……难道从一开始,秦雨缨就没打算收买她?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迷惑她而演的一出戏?
正慌乱地想着,忽然有一声冷喝从头顶传来:“你平白诬陷七王妃,可认罪?”
“奴婢……奴婢没有诬陷七王妃,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雪滟极力辩驳。
“若没诬陷,这银票哪来的?”廉清又问。
“这银票,的的确确是七王妃给奴婢的……”雪滟急得只差没对天发誓。
秦瀚森轻薄一事是她胡诌的,可银票一事句句是真啊!
“满口胡言!”廉清拍案。
说着,转目问秦雨缨:“七王妃,你可愿与这宫女对质?”
秦雨缨点点头站起身,道:“七王府进进出出的财物,皆被记在了账目上,银票也不例外,廉大人若不信,我立刻可叫管家取账册过来。”
“你……你胡说八道,这五千两分明是你给我的,谁知究竟是七王府库房里的钱,还是你偷偷存下的私房钱?”雪滟那叫一个气急败坏。
“五千两?”秦雨缨柳眉微挑,佯装诧异,“这银票,居然有五千两之多?”
廉清派人一数,果真一张不多,一张不少,正是五千两。
秦雨缨看向雪滟:“雪滟姑娘,我嫁入七王府才短短两月,如何攒得下这么多私房钱?”
“谁人不知牧家富可敌国,前几日才刚送了你十几车金银珠宝?”雪滟反驳。
“是,是送了不少珠宝,”秦雨缨淡淡点头,话音一转,“不过那些珠宝财物,也都有镖局的记录,如今每一箱都在七王府库房中,银票共有一万两,也都印上了七王府的官印,记在了账本上。”
言下之意,要查随便查,这笔银子,不可能是出自七王府。
说起来还得感激那兢兢业业的老管家,虽是太后的人,但打理起府中财务来巨细无遗,进进出出的每一笔账,都记得一清二楚。
账目和银票很快被送来了,几名衙役一一核对,因数目众多,花费了不少功夫。
雪滟跪在冷冰冰的地上,腿都快跪麻,许久才见那领头的衙役跑上前,朝廉清说了一声:“大人,账目没有错,银票也没错。”
除了物证,人证也带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那老管家。
“廉大人,小的是七王府的管家,这府中的账目,小的最是清楚,王妃娘娘那些铺子的收益,小的也是知道的,几家铺子一个月也不过四五百两进账而已,故而,王妃娘娘是无论如何也攒不了五千两私房钱的。”他一五一十交代。
如此的直白,连铺子的进账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秦雨缨听了,有那么一点汗颜。
老管家心里想的倒也简单,太后娘娘派他来打理这偌大的七王府,他自然得尽心尽力才行,若出了五千两银子这么大的差错,叫他如何交差?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廉清冷冷瞪向那雪滟。
“这……”雪滟压根没想到,那叠厚厚的银票最后竟会成为烫手山芋。
廉清两道眉毛一拧:“说,银票到底是谁给你的!”
数目如此之多,绝非一个宫女通过正途所能得到,也就是说,要么是有人拿钱收买了她,要么这钱便是她偷的抢的……
雪滟也知自己处境堪忧,一咬牙,索性编了个谎:“这是奴婢捡来的。”
“何时捡的,在何处捡的,可有人证物证?本官怎么不晓得,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廉清的语气很是嘲讽。
“这是奴婢今日在宫墙边捡到的,没有人证,奴婢正打算藏起来,哪晓得七王爷忽然就来了,说要带奴婢出宫,出宫之后就到了七王府,而后又辗转进了衙门……听说衙门里头规矩森严,奴婢担心会被搜身,所以……所以就……”雪滟说着,看了一眼秦雨缨。
“所以你就诬陷我?”秦雨缨替她说完了那后半截。
雪滟点了点头:“无论如何,秦少爷轻薄奴婢一事是真的,奴婢没有撒谎,否则就遭天打雷劈……”
“等等,你说你刚捡到银票,七王爷就来了?”秦雨缨打断她。
雪滟继续点头:“所以奴婢只能将银票藏在怀里。”
“你可有一一数过?”秦雨缨又问。
“这……”雪滟结舌。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这么厚厚一叠,你若不一一数清,怎会知道具体数目?若有那个时间细数,怎会来不及藏好?又怎会没发觉这上面并无七王府的官印?”
说完,秦雨缨顿了顿,又提醒了一句:“下次撒谎前先打个草稿,将事情一一捋清,免得这么轻易就露出马脚。”
廉清闻言觉得很是在理,朝那雪滟大喝一声:“大胆,当着本官的面大放厥词,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王法!说,秦少爷轻薄你一事,是否也是你凭空捏造的?”
“不是……”雪滟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没有捏造!”
“不说是吧,拖下去,打,重重地打!”廉清二话不说就用起了刑。
雪滟哪里受得了那般皮肉之苦,拖出去才打了几板就已皮开肉绽,尖声哭喊:“饶命啊,大人饶命,奴婢招了,奴婢招了!”
廉清招了招手,示意两个衙役将她押过来:“银票是如何来的,秦少爷轻薄你一事,你又是如何编造的?”
“奴婢当时心口有些疼,秦少爷好心替奴婢诊治……至于衣裳,是奴婢自己解开的,只解了外裳的两颗盘结扣,为的是便于秦少爷诊断病情。”雪滟气息奄奄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一五一十地交代。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一个声音忽而响起。
众人皆侧目看去,见是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秦瀚森。
他眸光很是平静,眼底既没有遭人陷害的愤恨,也不见重回清白的快意,那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坦然,只因他知道,此事定会水落石出,长姐绝不会任由他被冠上子虚乌有的罪名。
对上这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雪滟眼里有了难得的悔意:“秦少爷,其实奴婢也不想的,奴婢只是被人所逼……”
话未说完,忽有细微的风声传来,雪滟喉间一痛一凉,伸手一摸,有滚烫的液体一点点滴落在手上。
是红的,红得刺眼……
眼看此案最重要的证人,就这么被一把凭空出现的飞刀封喉,廉清重重拍案,已是暴怒:“封锁衙门,谁也不许离开!”
混账东西,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杀害犯人?
当他这个知府是摆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