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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赶到小区入口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有很多其他公司的同行们打桩一样占据了领地了。
谷妙语赶紧挤上去找位置。
当发起传单来,谷妙语发现她昨晚被苹果片滋润过的脸蛋并没有多么讨喜。传单发出去,有人收了,有人摆手拒绝。有人收下之后没等走两步就甩手直接扔地上了。
有人不耐烦,有人一副优越感,更有人一脸鄙视。
有个中年男人收下谷妙语的传单后,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看。
然后抬起头,看谷妙语的表情像进了专卖店的顾客在看着服务员,带着一脸掺着鄙夷的同情。
像在说:你们卖这么贵的衣服和鞋子,你们自己有钱买吗?
“装修设计师啊?在北京有房子吗?给自己的房子做过设计装修吗?”
谷妙语笑一笑,回答他:“还没有。”
那人就笑了。
“没有啊?那你们不就跟那些,每个月挣八千的时尚杂志的编辑、教人家一个月赚八万的人怎么穿衣服一样吗?就忽悠。”
谷妙语想说:还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底薪要再低一点呵呵。
她想这一位业主内心是有多仇视装修从业者啊。他八成被装修公司的骚扰电话给狠狠伤害过吧。
她依然保持微笑告诉这位业主:“这位业主大哥,装修房子和自己有没有房子其实是两码事,不搭边的,虽然我没房子但这不妨碍我知道怎么装修其他房子,就像有人还没买车,但先去学了驾照。于是没车不等于他不会开车,您说是吗?”
那位业主倒给她说得真的笑了。
“小姑娘脾气不错,我这么挤兑你都没生气。”他领了张海报卷成个筒握在手里走了。
谷妙语继续发传单。
发着发着,其他装修公司的人就换了地方。
谷妙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她看到小区门卫保安从大门口大步走过来。
“哎,你!“
谷妙语手腕回弯,指了指自己,用动作无声传递:我?
“对,就是你!”那人指着谷妙语,说,“把地上这些传单赶紧捡一捡收一下,你们这些装修公司的人别光顾着发传单不知道收拾,这扔一地的像什么话!”
谷妙语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跑了。她觉得这一届发传单的各装修公司同僚们表现不太行——以前都是大家一起发,被扔掉了也一起捡的。
谷妙语不想得罪门卫保安,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她开始弯腰捡地上的传单。
捡着捡着,起了一阵风。风刮着传单飘起来落下去,谷妙语追过去,扑一扑,捡一捡。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气氛也有点惨,谷妙语觉得以自己如此身姿矫健脚法轻盈,简直有点像那个扑蝴蝶的香妃。
她扑着扑着,脚脖子突然一崴,在胸前揽着一堆五颜六色海报的手臂随着一颤。
一沓子的海报扑啦啦地都掉到了地上。有她还没来得及发的,以及那些她刚刚捡起来的,全掉了。
风又吹起。
谷妙语差点当场给老天爷下跪。
她简直要疯,手忙脚乱跟老天爷派来的风疯狂展开抢夺海报的斗争。
她起起蹲蹲地捡啊捡,惨样把门卫的保安小哥都看得于心不太忍。小哥跑来帮她捡了一下,但很快被人叫走忙事去了。
谷妙语累得不行,蹲在地上喝着风,稍作休息。
一只手出现在她视线里,手指纤长,指骨匀称。风停了。那只手从地上捡起余下的那些海报。
谷妙语顺着那只手看向它的主人。
她心里是真有点怨恨老天爷了。她捡就吹风,换成那小崽子捡风就停。这届的老天爷它重男轻女!
谷妙语站起身,看着捡完传单走到她面前的邵远,出了声:“怎么地,来帮你涂姐姐过来发传单啊?”
邵远从她怀里拽出那些被人丢过又捡起的五花八门的传单,和自己手里的并成一摞,手一伸,就把它们送进了身旁一臂远的路边垃圾箱里。
然后他看向谷妙语。
又起风了。
邵远说:“从来也没什么涂姐姐。”
谷妙语头侧着向前送,递出一只耳朵。
“啥?风太大,我没听清!”
“保安小哥一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放我进来的。”谷妙语一边重新扎着丸子头一边很有信心地说。
邵远居高临下看着谷妙语手指翻动,什么路数都没看清时,谷妙语已经把刚刚耙弄得散碎的头发又重新归拢进一颗憨憨的丸子头里了。
他觉得女孩子的手真是灵巧,女孩子的头发也是妙物。当灵巧与妙物碰在一起,就出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神奇。
不过他眼睛里看着神奇,嘴巴上却耿直地乱说实话。
“我想是因为你上午在他的呼喝下,把地上所有家装修公司的传单都捡了,他可能觉得有点欺负你了,因此有点愧疚才放你进来的。”
谷妙语:“……”
为什么这孩子一阵会聊天一阵不会的?情商抽风吗?
“你走吧,我这组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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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带着邵远走进住宅楼,开启扫楼行动。
一层层等电梯太麻烦,他们采用了人腿扫楼模式。
他们的扫楼过程不太顺利,很多业主在听说他们是装修公司的人之后都一下拉了长脸,没给什么好神色。
客气一点的对他们说一声:“谢谢,不考虑。”
不太客气地直接问:“你们怎么进来的?不是业主也能混进来的吗?”这种质问里带着浓浓的优越感,“混”字的音效也很戳人自尊心。
更不客气地直接说:“你们烦不烦啊?没看我这正验房呢吗,哪有空应付你们?出去出去!”
第一次从这样的业主家门口退出去时,邵远有点意难平。谷妙语想这应该是这小子第一次被人冷语轰出门吧。
她问邵远:“怎么,有点难承受?”
邵远没点头也没说是,但他白皙度大大增加眼看贴近苍白的脸色已经给出了肯定答复。
“你一直都会遇到这种情况吗?”邵远问谷妙语。
“当然。”谷妙语说,“服务行业没有一种工作不是看人冷脸还得赔着笑脸的。”
邵远默了下,说:“真不容易。”
谷妙语不在意地笑笑:“也没什么不容易,吃哪行饭承担端哪行饭碗的难呗。你换位思考一下,其实当你总是接到装修公司的骚扰电话、当你忙着验房时被装修公司的人打扰,你也会没什么耐心的,你也会忍不住吼装修公司的人的。”
说着说着,谷妙语脸上那种不在意的笑忽然龟裂了一道小口。
她不伪装了,允许自己露出一点沮丧,但只有一点点。
“话是这么说,道理是这么讲,劝自己也是这么劝,但每次被这么对待的时候,还是一样会有点点不舒服的。”
她抬头看看邵远:“我是没办法,就想干这行,也就得干这行。所以不管这些算不算委屈,都得受着。你呢?你家里条件挺好的吧,干嘛要跑来遭这份罪。”
邵远推推眼镜,说:“也没有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