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厚重的漆门,子桑害怕在她的一推之后,发现门后的门闩已经横卧。
不过,还好没有,吱呀的长音向院里延伸,沉闷的朱门被推开。不经意间,院里的伏地移动的两三片深红的枫叶随着川流无阻的风跃过高厚的门槛,从子桑的赤’裸的脚背上轻轻滑过,又被秋风带走,安静地消失在深幽曲径的另一端。
这是高墙左侧茂密的竹林冠开始朝北方倒去,哗沙沙地,上空传来一排排山倒海的林涛声,湿润的凉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味朝她扑面而来。
夜里西南风起,或许今夜,又是一场绵长的秋雨降至。
晚庭依旧如初,缺失遮掩的长廊屋宅,四环的白纱帘在空幽地浮动,时卷时舒。秋到的黄花落叶星散地铺就于青石路的之上,风起而轻舞,风落则静候。箫声依旧未起,只有晚风穿庭而过的声响,但子桑知道这寥落的府宅里,那女子仍在。
站于廊下,子桑颤抖着身体呆呆地望着屋室的深处,长亭暖池处,温热的水雾依旧弥漫,夜静已无鸟语,花香却依旧,空气里流溢着熟悉的气味,清冽与芳香。她不见女子的踪影,但又不敢登上台阶走进屋室里去寻觅。因为此时,她赤‘裸的足底沾满了一路风尘,尽是泥浆与碎叶。
唰——
在犹豫不前之中,书斋的拉门被推开,那是位于室外的子桑无法窥探的地方,处于长亭的西侧,被长幕墙遮掩,子桑能看的只是远处横面的赤木地面上,随着拉门声向四方蔓延的橘黄色烛光的轮廓,还有出现昏黄光幕里在瘦长的人影。一串轻荡的铃铛声随之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人未至而声已闻。
光影的交错漫而长,让子桑不自觉地把手里的油纸袋抓得更紧了。
女子终于出现在幕墙的拐角处,今夜的不速之客似乎让她吃惊不小,似乎她笃定了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突然如神明般从天而降,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她无法掩饰眼神里的疑惑与诧异。来的人就站着室外,浑身狼狈,却呆然地望着她,站在长廊之下,如同一只落难的野猫,杵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在惊诧万分之后,女子自己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突然加快了脚步,朝子桑走近。
“你…游过来的?””
女子这句几乎是带着肯定的疑问让廊下仰头望向她颤颤发抖的子桑扬起了嘴角。
“为什么?”
低头的女子一脸不可置信地又问道。
子桑微弓着身子,为了让身子不再发颤的厉害,她努力试图抬起僵硬的腰朝高高在上的女子报以自然的微笑,告诉女子她没事,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狼狈。可惜她如今强行微笑的样子在女子看来无比的傻气。女子不禁微微蹙眉。她看着眼前子桑的傻笑与呆滞,似乎觉得子桑并没有听清她的问话,动了动唇想要再问一遍,不料尚未开口,子桑便把藏着身后的手慢慢伸出,抬高,伸向女子。
那只颤抖的手里握住一个油纸包好的包裹,示意着女子将它打开,女子莫名其妙地捻起拿包纸裹起的物件,拆开一层,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白纱,她更加疑惑了,猜不出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稀世珍宝,直到她完全取下那层碍事的长白纱,看到里面躺着的那片干燥干净的丝绢,她无法抑制地抬起低下的头望向那个一直看着她的不速之客。
“你来,就是为了归还这个?”
子桑张了张嘴,可惜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她只好点了点头。
女子攥着手里的丝绢,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子桑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分不清是因为浑身上下寒气逼人的湿冷,还是两个人凝滞的气氛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喉咙像是被浆糊黏合住似的,她说不出一句话,女子毫无感情波澜的眼神在她看来是那么的冰冷。
终于,一阵俩俩相对无言之后,子桑垂下了她一直仰视的眼睛,低头了。
女子是不是在气恼她的无理取闹,或者是不悦她这不知缘由的举动?
其实,子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上来。”
就在她失落地低下头的过程中,一只手伸向她,子桑飞快地又抬起脑袋,那时,女子两个字的话音尚未落下。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像蹲在街头死乞白赖的叫花子,心甘情愿地承受任何冷酷无情的对待,受了些许施舍,就心悦得不着边际,尽管她没有在神情上显露出来,可她抬头的动作把什么都出卖了。
而她无法形容的心悦不是因为女子向她伸出的那只手,而是那句她对她最终的允许,虽然只有冰冷的两个字。
但起码,她最后还是接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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