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书·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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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兰吉是一条好狗，每个人都这么说，包括它的敌人。

    “但说到底，你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敌酋如此说道。法兰吉保持沉默，似乎没能理解这句话。

    “你是一件工具，却不是你自己。主人要狩猎时，你是猎犬；主人要放牧时，你是牧羊犬；主人兴致来了，你就是宠物犬——你不是为自己活的。若得到一丁点儿嘉奖，你欣喜若狂；面对惩罚，你却只能摇尾乞怜，不能反抗，也不准有异议。等到你失去价值的那一天，主人就会将你抛弃，再养一条更强壮、更好用的狗，而你只能远远看着，去嫉妒那代替自己位置的家伙。”

    敌酋遍体鳞伤，但站得直直的，用极其骄傲的语气说话，这一来仿似站在高处怜悯法兰吉。法兰吉依旧保持沉默，仿佛无法辩驳。

    “人们都偏爱野性自由、驰骋荒野的狼，厌恶低声下气、看人脸色的狗。纵然你再厉害，你也只是一条狗，没有人会爱惜你，没有人会尊重你，更没有人会在乎你。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承受多少痛苦，你的主人也会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你的生命都是他给的，你没有理由不为他牺牲。”

    法兰吉沉默着。当对方滔滔不绝的时候，它的思绪早就飘飞到一个画面中。在那画面中，主人抱着权杖，蜷缩在冰冷阴暗的王座上，仿佛一个刚刚诞生的小婴儿。

    确实，它的生命是由主人赐予，但它并非因此感恩戴德。

    确实，主人不曾对它表示一丝关爱，但它亦不会因此心怀怨恨。

    它是一条狗，它是一个工具，也是一个战士，它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所以从不迷茫。无论身为猎犬、牧羊犬还是宠物犬都无所谓，它就是为主人而活的；被疏远、被代替、被抛弃也无所谓，它就是为主人而活的。当然在内心深处，它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盼：它想成为主人的朋友，在主人孤单的时候，在主人彷徨的时候，在主人悲伤的时候。

    眼看法兰吉似是走神，敌酋忽然挥动武器，穷凶极恶地扑过来，然后头颅被看不见的铡刀砍落。

    法兰吉落在死者身后：“废话真多。”它扭头，正好看见不远处的主人。主人行走在血泊中，在他的指挥下，士兵前仆后继地送死，用性命争取胜利。察觉到法兰吉的目光，主人也看了过来，道：“做得不错。”便又不作理会，继续杀人，显得既冷酷又强大。

    法兰吉咧起嘴角，义无反顾地冲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只有它自己知道，它不是为眼前无可匹敌的主人战斗，而是为记忆中、那蜷缩在王座上的主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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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念人类的朋友们，谢谢你们的真心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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