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当兵吃粮,要养家糊口,他们不过是被建奴人和那些汉人的武官们奴役,倘若我们连此等人都杀,那么……那些依附于建奴的汉人士卒们,追随建奴,还敢不尽力吗?毕竟,大明若胜,他们迟早是要死的。可臣将他们完好的释放回去,不只如此,每人还分发了三两银子,作为他们未来回到辽东之后的补偿,如此一来,他们定然会想,将来大明若胜,明军照样不会为难他们,甚至还可能给与他们优待,等他日当真到了沙场之上,他们还肯尽力吗?”
“何况这么多人回去,他们在京城的遭遇,自然会一传十,十传百,等人人都知道,我大明念其同宗同族,不肯杀戮他们,这些寻常的汉人士卒,势必要动摇。”
“做武官是死,可若是只跟着建奴人当兵吃粮,既可消耗建奴人的粮食,无论建奴人胜负,都与他们无关,但凡是有一丁点顾念大明曾是他们父母之邦的人,也定不会死战了。可一旦汉人士卒的军心动摇,建奴人势必会对这些生疑,建奴与在辽汉人的矛盾,本就存在,这等矛盾一旦扩大,对我大明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天启皇帝这时听得入神了。
他越发觉得,张静一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于是道:“还有呢,那些建奴人怎么办,为何连他们也放了?”
张静一神色坦然地道:“这些人,当然要放!臣说过,大明与建奴之间,已无转圜余地,为了胜利,任何手段都要做,这第三种对待的人,便是这些建奴人!臣……实言相告,臣……在释放之前,已将这近两百个建奴人的眼睛,统统都刺瞎了。”
天启皇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黄立极和孙承宗以及崔呈秀,此时却也听得入了神。
只有天启皇帝忍不住道:“这……是何故?”
“消耗他们。”张静一冷冰冰的语气道:“刺瞎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就永远不能骑马,也永远无法射箭!他们回到了辽东,建奴人将会怎么对待他们呢?若是觉得他们已成了废物,直接抛弃他们,可毕竟,这些人和他们是同族,怎么可以放弃自己的同族之人呢?刻意的冷落他们?可冷落他们,又必定会让人生寒!这些建奴人,可是冒死杀入了关内,不敢说立下什么赫赫功劳,却也是有苦劳的。可是身为首领的人,居然将他们弃之不顾,那么建奴人又怎么不寒心呢?”
“所以,臣料定,建奴的酋长,非但不会杀死和放弃他们,甚至定会对他们予以特殊的恩荣。这些瞎眼的建奴人,已成了废人,他们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就只能一辈子被人精心照料着,而要照料一个瞎子,过上不错的生活,需要多少人服侍呢?臣就来算这一笔账吧,他们的粮食,至少需要三五户人家那上缴的余粮和牲畜,才能确保丰盛!也就是说,单单供养,这两百人就可能需要浪费千户人家的耕作所得。”
“不只如此,他们平日里根本无法照料自己,少不得需要有两个奴仆,随时贴身的照料,故而这两百人,又需花费四五百的人力。最低的限度,若是没有一千五百户甚至两千户的话,这些人是无法过上殷实的生活的。臣放走了两百个废物,却让建奴人多了两百个负担,这又有何不可呢?”
“何况,建奴人见那些汉人士卒,完好无损的回来,还得到了臣的路费。而他们同宗同族的建奴人,却都成了瞎子,反而成了累赘,这上层的建奴酋长,固然十分清醒和理智,自然晓得此时还需仰赖汉人,才可稳定辽东,又可借助辽东汉人的兵源,才可持续和我大明在辽东征战。可那些下层的建奴人,只怕心中更为愤慨,倘若有人传出一点什么谣言,彼此的矛盾,只怕会更加激烈。”
“陛下,臣的这些举措,都是在一点点的消耗建奴人的力量,今日消耗一点,明日再消耗一点,不计任何手段和代价削弱建奴,为的……便是这一场胜负。自然,臣擅自行动,确实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动容了。
这一手,真是高明到了极致。
可谓是人尽其用了。
天启皇帝看着表情真挚的张静一,摇头道:“朕本就将这些建奴俘虏交你处置了,只是朕万万没想到,你的谋虑竟是如此的深远!倒是朕,听了诸卿的话,妄加猜测,显得沉不住气了。”
这的确是天启皇帝的实话。
张静一便道:“这叫分而治之,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其实一直以来,建奴人都通过种种手段,动摇辽民和边军的军心民气,我大明岂可处处受制于人呢?他们可以做,我们就要做的比他们更好,他们令我大明人人自危,我们便令他们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