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再度响起。
他说:“碰触我的羽毛,复述我们要签订的契约。”
岁闻有些被这片飘到身前的羽毛吸引。
黑色的事物带来幽暗的感觉是正常的。但难以想象的是,岁闻居然能够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同时看见蓬勃的生命之力……
岁闻沉着伸出手,指尖轻触这片羽毛,幽光霎时一闪。
他按照时千饮所说,重复自己和对方说好的约定:“我将带你通过出现空间的那扇门。从此处离开以后,你我将共同寻找岁闻四溢的力量,在此过程之中,你不能伤害我……”
言语具有力量。
当声音溢出喉咙,流荡在体内的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了一下,自然从指尖溢出,闪耀的光芒缠上了岁闻手指之下的黑色羽毛。
奇异的幻境就在这一刻再度降临!
他再度置身混沌的空间,从口中说出的话语变成一个个活泼的文字,正于空间之中恣意游荡,放肆跳跃。
而他和时千饮的力量,是一蓬金色和黑色的碎芒,由两人所在方向延伸出去,先于半空之中汇聚缠绕,变成一条金黑两色的光带,再四下游走,将一个个四散跳跃的文字缠绕其中,织成乐章,自岁闻眼前流淌而过。
这就是我和时千饮签订的契约。
岁闻暗自想到,他朝时千饮所在的位置看去,没看见人,只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鸟形阴影。
这是时千饮真正的样子吗?
岁闻心生好奇,下意识想要碰触那道阴影。
下一刻,他真的碰到了那道阴影。
鸟形阴影陡然一震,如同水波似抖动起来,时千饮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在干什么!”
岁闻惊讶的发现,他进入到鸟形阴影之中了。
原先那种出现在羽毛上的生命力出现在他的身周,像水一样完全包裹了他。他感觉自己进入了时千饮身体的最深处,也是力量的最深处。
他再往前轻轻一碰,似乎就能碰到时千饮的本源……
岁闻动了一下手。
原先牵在他身上的金黑力量像道流光似没入时千饮力量的本源之中,闪了两闪,消失不见。
然后,一股极其强烈的联系感袭上岁闻的脑海。
像是有条绳索,一端绑住了他,另一端绑住了时千饮。
下一刻,混沌空间消失了,他们重新回到了黑暗空间。
岁闻神色奇异,甚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再闭上眼睛。
不是错觉。
签订契约以后,我能够……直接感觉到时千饮的存在了?
他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妖怪:“你感觉到了吗?”
时千饮当然感觉到了。
他神色有点阴沉,又带着很多疑惑,交织的情绪让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感觉到了。”
岁闻又问:“我们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这种契约都是这样子的吗?”
时千饮:“当然不是。”
岁闻一愣。
时千饮:“这种契约根本不会让签订者感觉到另外一个人,但你在签订契约之中直接侵入到我的力量核心。”
岁闻:“……”
时千饮又冷冷说:“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契约发生了改变,从源头上被捆绑在了一起。所以我们不止能够感觉到彼此,我的力量还受到你存在的限制,大幅度的削弱,突然变得和蝼蚁一样微小了。”
可是——
时千饮眉头紧锁。
这种直接牵连力量的源头,名为“真形之契”的契约,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会知道?难道对方只是运气好?
岁闻:“……”
他发现对面的妖怪再一次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他觉得自己要再慢一步,那柄刀就要落到自己脖子上了。
于是岁闻飞快说话:“幸好这份契约只维持到我们找到岁闻为止!我有预感,这一找寻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一年,所以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吧?”
握着刀的时千饮冷冷看了一眼岁闻。
他虽然不高兴,但并没有打算打破刚刚签订的契约。
别说一年,哪怕人类的一生,也太过短暂。无论这个人类究竟因为什么而和他签订下“真形之契”,这个契约都会在他打个小盹都不到的时间之中结束。
啧。
等找到岁闻,再把这只蝼蚁切块。
紧张的气氛又平静了。
再一次成功稳住妖怪的岁闻十分镇定:“我们出去吧,现在你能看得见门吗?”
时千饮漫不经心地扫了扫空间:“看不见。”
岁闻思考了一下,突然向前两步,牵住时千饮的手,想着让他和自己一样,能够看见那扇门……
属于降物师的一点力量,就这样落在了时千饮的身上。
时千饮一眯眼,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上。但下一刻,他又抬起了眼睛。
黑暗空间在视线之中发生变化。
一层原本遮挡视线的黑幕轻轻散去,黑幕之后,一扇门突兀出现两人正前方。
两人一同来到这扇门前。
岁闻拉开门,朝前一步。
好像一脚跌入了个狭长的隧道之中,一瞬的失重之后,岁闻感觉自己重重落在了什么地方,原先风一般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沉重的躯体覆上他的感知,他茫然地睁开眼,一下就被天花板上的白光晃眼了。
刚刚睁开眼睛的岁闻瞬间将眼睛闭上。
视觉消失,听觉敏锐。
嘈杂的声音在同时间涌入岁闻的耳朵,电器滴滴,空调呼呼,还有一道就响在耳旁的熟悉哀嚎:
“天灵灵地灵灵,我的孙子绝对不会死——”
岁闻:“……”
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避过天花板上的光线直射,转过头,看病床旁边的哀嚎的老头。
这老头穿着一身灰色道士衣袍,脑袋秃了一半,本该存在的发量全长到了下巴上,长长的白胡子一路垂到胸口。
此刻,他正拿一柄拂尘,左扫一下,右扫一下,旋个圈再扫一下,念念有词驱除物忌。
他们视线对上,岁闻叫一声:“爷爷……”
白胡子老头显然愣住:“真的醒了?难道我的灵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厉害,都可以起死回生了?”说到这里,他一顿,又问岁闻,“你还记得吗?你在十字路口突然倒下,被送到了医院,医生判断你是植物人——”
岁闻深深吸了一口气,打断沉浸入自己世界的爷爷,他说:“爷爷,你先等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话音没落,病床旁的空间一阵波动,时千饮提着刀,从中走出来。
时千饮扫视病房一圈,皱皱眉,随后将目光转向床上的岁闻:“这是现世?”
岁闻:“……”
爷爷:“……”
爷爷愣住了:“这,这个——物忌化形了?!”
时千饮:“老头……”
岁闻觉得自己没法解释了。危急之中,他一锤定音:“你们都别说话,我们回家再说!”
晚上十点,市郊。
寺庙后三层小楼的一楼客厅。
岁闻、时千饮、还有他的爷爷,绕着茶几,分散坐下。
从医院到家里的一路上,时千饮就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岁闻暂时没管时千饮。
他将大多部分的事情都给爷爷讲了,只暂时隐瞒了坟墓和尸体的事情。
爷爷很认真的听完了岁闻的叙述。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时千饮身上:“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你的式神!”
现场有点安静。
目光游走在房间之内的时千饮再一次注意到前方老头。
岁闻吐槽:“式神不是国外的玩意吗?怎么可能传到这里来……”
爷爷从善如流:“他是你养的小鬼,或者说养的大鬼?”
岁闻:“……不,爷爷,你听我解释。”
爷爷挤眉弄眼:“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怎么做!放心吧,爷爷会在三天之内帮你做好一切善后工作的。”
说完他就背着手,慢悠悠走了。
客厅只剩下岁闻和时千饮两个人。
下一秒,长刀架在岁闻的脖子上。
时千饮冷冷道:“式神?”
岁闻:“……”
岁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其实从红绿灯路口一直到现在,几次死里逃生,他还挺累的。
所以他决定不再照顾妖怪的心情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下脸,又将一些落到额前的头发用手指重新梳回去。
接着他转头看向时千饮。
灯光柔亮他的面孔。
他冲时千饮笑一笑,笑容中没有惊恐,反带三分兴致。
“你看,其实我也有点好奇,在签订契约之后,如果你伤害了我,结果会怎么样……”
同时间,岁闻将脖子靠向长刀,蹭了一下。
血光立时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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