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得很。你啊,從前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被哪個薄倖郎傷透了心?“
南宮琳忽然勒馬,把齊無歡抖了一抖。
只聽她冷笑道:“你不就是個小姑娘,懂得什麼?“
齊無歡大聲抗辯道:“甚麼小姑娘?本殿今年十六歲了,我“話未說完,南宮琳一揚手把她摔下馬去,雙腿一夾,快馬奔馳遠去。
齊無歡瞧着遠處飛雪揚起,一人一馬變得模模糊糊,掙扎着從雪地爬起,低聲道:“該死的齊柔雪,你可害苦我啦。“
南宮琳快馬遠去,見齊無歡沒再追來,輕輕拉了拉韁繩。青馬緩步在路上走着。
當年,也是這般一人一馬,在江南綠柳道上漫步。有一藍衣為她牽馬三旬,路上不住調笑,喚她多笑一笑,說她笑起來好看得多。南宮琳只當藍衣與尋常登徒子一般沒話找話,再說那人的笑話也確實不好笑。
又一年,武當山上,白衣戰白衣,白衣殺白衣。藍衣為自己擋下一劍,同乘一騎下山。那時那人抱著自己腰肢,低聲道:“好軟的細腰。“氣息微弱,卻比千句萬句情話動人多了。
此刻藍衣不再藍衣,昔日的齊柔雪也不知在身何處了。在秦陵裏,還是綠柳邊?
南宮琳低聲道:“還在這裏。“
南宮瓏出身京城南宮世家,三世以來十一人位列公卿,家世不可謂不佳。但也正因為家族門檻太高,南宮漫不讓小妹子到江湖上與白丁相交,怕她執意招位寒門夫婿進門。南宮漫和南宮瓏同為聖鳳記名門人,雖無需遵從院主指令行事,卻可隨意翻閱聖鳳藏經閣中卷藉。平日兩人少在澠池總院盤桓,與院主私交要勝過對學院情誼。南宮漫卻乾脆不讓妹子擔上這虛名兒,免得她借故跑到江湖裏大展一番拳腳。
南宮瓏在家裏悶得久了,難得這回南宮漫算得天津生變,破天荒許她陪同觀中老道人前來一遊,約莫是算準了此行絕無艷遇,更有老道人從旁監視,生不了亂子。白鶴老道在青雲觀修道多年,侍奉過南宮家先後兩位觀主,自幼看着南宮漫長大,怎不知南宮漫並非拘於門第之見的庸人。之所以不由得南宮瓏自選如意郎君,箇中另有深意,只是不足為人道而已。他倒不願壞了南宮瓏一生幸福,早就下定決心絕不礙事。
這晚兩人來到天津城中夜市。雖然日前路上和鄰近彩雲閣剛出了命案,卻無礙街上遊人四出嬉戲,悠然自得。南宮瓏一雙眼睛眨得大大的,快步跑到一處賣冰糖葫蘆的攤子前。只見幾串冰糖葫蘆零落插在砂糖堆上,顯然今兒攤子生意大好,南宮瓏若遲來片刻可就錯過了。
瞧見南宮瓏雙目流露喜悅神色,白鶴老道輕嘆一聲:“這孩子,哪裡像是名門出身的大小姐。“從懷裏取出一錠銀子,付給店家。南宮瓏低聲道了聲謝,取過一串冰糖葫蘆,隨意瞥了瞥對面街上風光,忽然碎步跑去。
卻見對面街上有一敝舊面譜店揚起大旗,上書“光榮休業“四字。白鶴老道見之,不禁慨嘆滄海桑田。屈指算來,自己也有十數個年頭沒來過天津了。上回自己牽着南宮漫的小手入城出城,來去匆匆,只走馬看花地一瞥城裏風光。當年的小姑娘現已貴為青雲觀主,道門八萬道觀之首,雖然對自己還是一般敬重,無形間卻生出許多隔閡。她深鎖眉頭間蘊藏的憂慮悲傷,再也不會與旁人訴說。雖然白鶴老道知道,小姑娘心裏仍然有着那襲藍衣的影子。
道人在青雲觀中修道數十年,精擅驅鬼、符咒,甚至辟谷修真等道門秘術也有所涉獵,唯獨對算命卜卦一竅不通。當年前觀主算得京城氣運柱搖搖欲墜,同日宮中真武雕像巍巍顫動,歷經三日方止。抖動乍歇之時,南宮漫降生人世,原本高聳入雲的姬氏氣運頹然崩塌至泰山之巔。青雲觀空中卻見紫氣呈祥,白鶴自雲中悠然入觀。
三年後老觀主逝世,南宮漫三歲衣黃紫衣冠。
道門中有大真人臆想南宮漫為真武轉世。
白鶴老道算不出真假,只見南宮漫武道進境神速,十三歲已入一流境界,尚比素有神童美譽的齊柔雪年輕一歲。但凡道門真人習武,借勢升境是常有之事,但境界提升並不等於武藝長進。道門秘術三千種,奇門異術不勝枚舉,如峨眉臨濟十二莊中飛升以及借天雷等奇術,雖然建基於高明武道修為,卻遠非同境武人力所能及。只是這等奇技淫巧聲勢雖足,往往令人心生倚賴而荒廢武藝,而且面對精於實戰的同境武人並無用武之地。單論道術,賣傘人姬曉雨早入了一流境界,然而一旦與根基扎實如齊無歡者短兵相接,頃刻落敗乃是理所當然。
南宮漫卻免了所謂偽境階段的磨練,入一流境界後恍似停滯不前,陸續被齊柔雪,以及聖鳳七殿主追過。然而到十八歲生辰,她一舉登入道家大指玄境界,與尋常武道高手差距不可以道裏計。如此人物,豈是俗胎?
相比兩位姐姐,南宮瓏進展相對緩慢得多,依南宮琳說法是因欠缺實戰經驗之故。可在白鶴老道看來,進展緩慢可免偽境之虞,根基打得紮實,將來更易成才。論天賦,這位在南宮世家排行第五的少女未必及得餘人,卻倚重勤勉修為而非自恃資質,比年少南宮漫少了一分傲氣。明明走着南宮琳以武證道的路子,卻常向白鶴老道討教道學。白鶴老道疼這孩子不下於當年南宮漫,怎忍心礙着她一段好姻緣。
白鶴老道望着一蹦一跳的南宮瓏,不禁捋鬚微笑。忽然一陣輕風吹過,吹得面譜店前大旗反轉,只見大字寫着“一律半價“四字,瞧得他啼笑皆非,搖頭低聲道:“現下這世道,與當年可大不同了。“
當年不是指白鶴老道正值青壯的第二段春秋,大概就是回數個十年左右。昔日的武林與現下一般興盛,只是少了劍拔弩張的緊繃。那時南宮漫尚自少年,天下第一門閥仍為盤倨川蜀的唐門。臨淄城中那一襲藍衣如故,未曾下江南,未曾上武當,未曾入苗疆,未曾斬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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