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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种可能,夏晓北的心头再次酸涩一片。
当时脑袋发热一时冲动,她没来得及控制,反应过来时已是骑虎难下,干脆将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细碎情绪一次性发泄出来。只可惜,她难得鼓起勇气的爆发,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和效果,反而在冷静下来后,自顾自地后悔。
后悔将两人的关系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自己根本没几斤几两重,却还不自量力地对他发难。以他的脾气和她对自己的深度了解,她预感到,她应该会自作自受。只看这一次,她的骨气能维持多久了。
是的,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她承认这是她性格上的缺陷,或许也可以承认,宋以朗是她命中注定的克星,她斗不过,亦逃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夏晓北和宋以朗之间几乎是零交流,虽然晚上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但也基本是同床异梦的状态。庆幸的是,她跟着蒋燕一起忙活在祭祀、扫尘等琐碎而又繁忙的各种春节习俗里,也没多少闲功夫能去多想这件事,倒少了些心塞。
到了除夕这一天,一大早,夏晓北就准备着包饺子用的材料。
因为早年工作调度的关系,宋钲的大半辈子虽基本是在南方生活,祖籍却是在北方,于是除夕夜吃饺子,成了宋家必定的习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宋钲那双拿了一辈子笔杆子的手,会拿起面擀子和饺子皮。当然,宋以朗也是要参与这项传统的家庭活动的。
厨房里,蒋燕在一旁独自料理年夜饭的食材,夏晓北和宋以朗两人默默地包着饺子,听着擀饺子皮的宋钲不厌其烦地讲述他那个颠沛流离的年代,如何跟随父母背井离乡,后来又是如何一步步过上如今安稳的生活。
内容自然大多是重复的,但听的人是不会选择打断他的热情。而今年宋钲的兴致似是比往年都要高涨,后来念头一上来,便开始和晓北说起了他和她的父亲夏耿新是如何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和交情的。
虽然以前就听夏耿新提起过不少,但如今从宋钲口里听到的又是一些新鲜的事,她也不禁打起了精神,偶尔能和他聊上一两句自己父亲的回忆。
“其实要真论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母亲,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或许只能是泛泛之交。”宋钲面带沉湎地感慨,“想当年,文沁可是咱们文艺团里独独有的一枝花,对她有想法的小伙子排上一条街都是不够长的,但大多数啊,根本和她说不上话,只能远远观望。为什么啊?当然是因为我和耿新了。”
自他不知不觉地提起她的母亲,夏晓北便立即觉得不妥当,想着要怎么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开,谁知毫无察觉的宋钲越说越起劲。
“那时候男女关系管得严,唯独我和耿新两人偶尔能借着公事上的便利和她有交流,久而久之,也就渐渐熟络起来。不是我自夸,无论是模样和才华,整个团里能和我媲美的,恐怕也只有耿新了。所以,当我们俩都察觉彼此对文沁都有意思时,默契地约出去谈了心事。”
“哈哈,”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宋钲蓦地开怀地笑了笑,“你不知道,约到后山的草场上后,我们俩都不说话,然后就莫名其妙打起来了。之后回忆起来时,耿新总说是我先动的手,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他当先往我面门上抡了一拳。”
边说着,他还不忘指了指自己的脸,却忘记他满手都是面粉,即刻沾到了他的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然夏晓北此刻并没有心思笑话他,反是愁得不行,时不时拐着眼往蒋燕的背影偷瞄。
“爸,你看你,面皮都被你擀破了,我可怎么包啊!还等着晚上能吃上韭菜饺呢!”夏晓北瞅着他的停顿,忙不迭插话进来,指望着能够把他的注意力岔过去。
怎料,她这一提,反倒令宋钲又想起了另外一些事情:“说起来,你母亲最爱的也是韭菜馅。别瞧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姑娘,可口味那是和我们北方人一样重。吃韭菜饺的时候,她一定会蘸蒜头酱一并吃。”
“那蒜头酱,剁的那蒜末得是大颗粒,酱油、醋、辣椒油啊,也是一种都不能少,最后明明被刺激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一面吐着舌头哈气一面夸赞够味。哈哈,第一次见着的时候,我和耿新两个人完全傻了眼,想着这姑娘怎么会如此有趣——”
“砰——”地一声,紧随着宋钲的话音骤然响彻这个厨房,惊得宋钲戛然而止,也惊得夏晓北猛地一颤,目光已是望向了动静的来源处——蒋燕依旧背对着大家,手上握着的菜刀正卡在一块排骨上。
一时之间并没有人说话,宋钲还在呆愣中,貌似并未意识到是自己祸从口出。
越是这样安静,夏晓北越是着急,已然忘记了她和宋以朗之间的别扭,拼命地朝他使眼色,希望他能做点什么。谁知,她挤眉弄眼得眼皮子都快抽筋了,他却无动于衷,依旧事不关己地包着自己的饺子。
无奈之下,夏晓北心下一横,放下手里的面皮,往蒋燕所在的位置走去,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宋以朗在同一时刻皱起了眉头。
“妈,我来帮你!”说着,她狗腿地想要接过蒋燕手里的菜刀,却突然被蒋燕重重地打开了手。
“你在干什么!”下一瞬,宋钲蕴着怒气的声音立即传出,夏晓北心中随之暗呼糟糕,连忙对着宋钲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爸,没关系没关系!妈只是不小心!”
完了,说了还不如不说!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也是多说多错,但显然晚了,宋钲已是对着蒋燕呵斥道:“你有火冲我来,朝孩子撒什么气!”
闻言,一直低头不语的蒋燕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带着刺般尖锐的目光扫过了夏晓北,望定了面色阴沉的宋钲。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蒋燕沉默地与宋钲对视着,脸上的神情,是夏晓北从未见过的冷薄。
她知道,眼下的场面已不是他们俩平日里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了。事情恐怕真的大条了,而且罪魁祸首和她脱不了关系。宋钲是当真糊涂了吗?蒋燕再如何宽容大度,也是经不起他这样张口闭口都是自己的初恋情人。
夏晓北想要做点什么,可光是焦急,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思索不出什么好主意。一面考虑到自己现在还不不要碍蒋燕的眼比较好,另一面想着或许宋钲更好说话,于是她便下意识地转而欲对宋钲劝些什么。
然而她才挪了挪脚,便察觉到宋以朗隔空对她送来满是警告的眼神。那意思不言而喻,她当即滞在原地不敢乱动。
紧接着,只见始终保持观望状态的宋以朗慢慢地朝蒋燕走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将她手里的菜刀拿过手。
蒋燕并没有立即放手,而是将目光从宋钲脸上移到了宋以朗的脸上。
母子两对视片刻,宋以朗温声开口道,“妈,我来帮你吧。”
说完,也不知是蒋燕松了手,还是宋以朗使了劲,菜刀已是换到了宋以朗手上。随即,宋以朗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转身面对料理台,继续处理砧板上的排骨。
一时之间,厨房里只余菜刀砍排骨的声响,蒋燕不再理会宋钲,安静地站在宋以朗身旁,一动不动。
半晌之后,宋钲冷哼一声,面色不善地甩手往外头走,夏晓北犹豫了几秒,终是紧跟着宋钲离开了厨房。
“爸!爸!”宋钲走得很快,任凭夏晓北喊他,他也没应,径直一路来到后院,才停住了脚步。
夏晓北亦随着他站定,呼吸着这外头冰冰凉凉的空气,顿觉自己混乱的脑子逐渐清晰了下来。
“爸,桔梗花地,还是收拾掉吧。”
听到她的提议,宋钲扭回脸来,不是很高兴:“为什么我连种个花都要看她的脸色?”
夏晓北微微一笑:“这不是叫做看她的脸色,而是,尊重她的感受。”
宋钲应声愣了愣。
“爸,”夏晓北往前走出一步,望定角落里的桔梗,缓声道:“我替她感谢你的记挂,但我相信,她并不会高兴,你的这份记挂影响到了你和妈之间的感情。况且,你明明很清楚,对你来说,谁才是更重要的人。不是吗?”
边说着,夏晓北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宋钲的脸上瞬间浮出被看穿心事的尴尬。夏晓北也不再揶揄他,一如既往亲密地挽上他的臂弯,靠上他的肩,“花地在不在,都不会影响我们对已故之人的记挂。但那些我们爱着和爱着我们的人,才更值得我们去投注感情。不要再做出一些让他们误会和伤心的事情了。”
静默良久之后,才听到宋钲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掌抚上了夏晓北的头,“晓北,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是不知道,她对你的态度——”
“爸,”夏晓北打断了他,“妈对我已经足够好了。有些隔阂,总是需要时间去慢慢擦拭的。何况,我可是一直相信,终有一天,我和妈会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模范婆媳。”
宋钲闻声笑了笑,睨着夏晓北的眉眼弯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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