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埋骨他乡

从车上拖下来，躲车后避风。

    说时迟那时快，“黑风”如移动的城墙一般，转瞬即至。

    “两百斤”没有能够将“胖头鱼”顺利拖到安全地带。那场沙暴给他的最后记忆，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呼啸着砸中了他的头，将他击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的头脑还有点晕眩，身下的颠簸告诉他，他现在享受的是之前“胖头鱼”的待遇，躺在兵车上。

    他希冀地转过头去，却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骑马跟在兵车后照看他的，既非“胖头鱼”，也不是“聋弟弟”，而是同伍的另一名袍泽，绰号“小八”。

    “你醒了？还能骑马不，你的马我一直替你牵着呢。”

    “两百斤”费力地用双臂支撑起身子：“‘胖头鱼’、‘聋弟弟’他们呢？”

    袍泽半天没有回答，不详的预感逐渐涌起。

    “他们？”

    “他们两个，都失踪了。那沙暴太恐怖了！”“小八”似乎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心有余悸。“我们损失了不少人马，有的被风吹离失散了，有的干脆就被埋在了沙下，活活闷死。‘胖头鱼’和‘聋弟弟’，不知道属于哪一种。”

    一股风沙袭来，正好吹进了“两百斤”圆睁着的眼睛，他痛苦地闭上眼，沙子蹂躏着脆弱的眼球，令他泪留不止。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格格作响。

    “风沙好大！”他流着泪说。

    “是啊！”

    “两百斤”跳下车，接过“小八”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将军派出的搜救队在哪？”

    “小八”摇了摇头：“将军只下令就近搜寻了一个时辰，不许走远。眼下搜救已经结束，我们正在继续往绿洲前行。”

    “两百斤”睁着通红的双眼，那眼里的沙子应该还没有被冲出去，还在不停淌着眼泪。

    “就这样走了？把我们的手足袍泽丢下不管，就他娘的这样走了？！跟不上大部队，他们只有思路一条！”

    “冷静点，‘两百斤’！”“小八”劝道，他叹了口气，“这是军令，我们不能耽搁太多时间在搜寻上！”

    军令！这该死的军令，只有将军这么残酷的人才下得出这样的命令！“两百斤”想。他握着缰绳的双手，青筋暴露，假如手中不是缰绳，而是将军的脖子，应该早就被捏断了吧！

    冷血的家伙！一个声音道。

    但他是对的！令一个声音反驳说。只有冷血，才能保证剩下的人不会血冷。不会成为热血流尽，缓慢变冷的死去的尸骨。

    他想起出发前与“聋弟弟”和“胖头鱼”吵闹吹比的情景，恍如昨日。

    “‘聋弟弟’，你想过退伍之后干什么营生吗？”他笑着问。

    “聋弟弟”咧着大嘴，浮想联翩：“当然想过咧！退伍之后，这首先要做的，就是讨个媳妇暖炕头！对了，这媳妇一定要长得高一点，能比我高一个头最好，这样生的儿子如果随他娘的话，就不会像他老子这样整天受你们这样的龟儿子嘲笑了。”

    众人大笑。

    “然后呢，种田生娃？”“两百斤”忍俊不禁。

    “聋弟弟”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直想当个说书的，跟大伙吹吹水，讲讲咱们西秦东攻西讨、南征北战的大场面，如果有人捧场，也能养家糊口。”

    “怕不得台下的人拿臭鸡蛋、烂菜叶丢你！”一名士卒笑道。

    “丢你老母啊！”“聋弟弟”笑骂了一句，扑向嘲笑之人，那人灵巧一闪，跳上了一张桌子，站着向他做鬼脸。“聋弟弟”跳将起来，一拳打中了他的膝盖。

    欢声笑语中，“两百斤”问笑呵呵看热闹的“胖头鱼”：“老姜，你呢？”

    “我啊？没想那么多。但求不要像那些被方士们焚成灰烬的兄弟一样尸骨无存就满意了。”“胖头鱼”笑着说。

    我的兄弟们啊，一个只想着能娶妻生子吹吹牛，另一个但求活着回来。

    最终却只是，埋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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