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菜自然不可能做得太精致。
用过午饭,净云领着何氏和卫蘅等人将南泉庵附近的景色看了个遍,夕阳西下时,一行人这才开始下山。
哪知道马车走了一小半路,天色就变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下起了雨来,好在雨不大,还能继续赶路。
玉垒山上有些上山挖野菜的灾民,藏在在石头岩下躲雨。卫蘅她们的马车继续赶路,过了石头桥,必须沿着一段山涧赶路。
恰这时候,从旁边的另一条山路上涌来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有老人,有妇孺,还有孩子,他们一看到侯府的马车,就涌了过来,围着马车不走,“求贵人行行好,赏我们点儿饭吃。”
被这些人围着,马车寸步难行,何氏掀开帘子,让冬雪扔了几个碎银子给那些人,可是那些人不见走,反而引来了更多的灾民。
马车本就行在山涧边,边上就是悬崖,那些灾民想抢银子,一时挤挤闹闹的,也不知怎么就惊了马,那拉车的马疯了似地往前冲,迎面就是一株大树,车夫躲不及只能侧身一跳,滚到了路边。
车厢撞上大树,往悬崖一侧倾倒,先是冬雪一声惨叫,滚出了车厢,落入那山涧里,继而是卫蘅,好在卫蘅身子灵活,她在扑出车厢那一瞬,往旁边一条,抓住了一个树枝,可是小树枝哪里受得住一个人的力道。
更何况,何氏也因为车厢的撞击力而跌了出来,卫蘅一手拉着树枝,又一手抓过去想拉何氏。
幸亏这时候何致也扑了过来,在支撑卫蘅的那个树枝断裂的瞬间,捉住了卫蘅的手,将她往后一拉,可那时卫蘅正好要拉住何氏,这下就只能看着何氏往下跌了。
卫蘅已经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还是何致,说时迟那时快,向前一扑,反身将何氏往上一推,他自己却跌下了山间。
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尖叫和哭泣,罗氏拼了命地也要跳下山涧,何致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这辈子就只生了何致一个人。
周围乱糟糟的,那些难民看到这一幕,居然还有趁机来抢钱的。
幸亏还有雪竹,雪竹坐在后一辆马车上,这会儿已经护到了卫蘅的身边,那些人见她一个小姑娘,三拳两拳的就撂倒了六尺高的汉子,也都吓得不敢上前。此时那些家丁也稳住了神,将那些难民打的打,赶的赶,好容易稳住了场面。
卫蘅赶紧让所有的家丁都顺着山涧下去找何致和冬雪,另一头罗氏已经晕厥了过去,也不能就放在路边,天色看着已经晚了,山里是留不得的,卫蘅只好让人重新套上马,自己和何氏并几个丫头将罗氏抬入了后面的马车,挤在一辆车里回了金陵巷。
木老太太知道消息后,也晕厥了过去,金陵巷上上下下也乱了套了,何氏总算回过了一点儿神,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另外又派人去找何斌回来,卫蘅则让木鱼儿回了靖宁侯府,把事情跟大夫人和蒋氏说,叫她们加派人手去玉垒山找何致和冬雪。
罗氏毕竟年轻,又一直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没多久就苏醒了过来,抬眼一看见何斌,顿时眼泪就跟瀑布一样涌出来。
“老爷,我的致哥儿,我的致哥儿……”罗氏心痛得抽搐,一直拿手捶胸。
何斌的眼睛里也满是泪花,任由罗氏抱着他的腰不说话,只拿手轻轻抚摸着罗氏的背,他们就这一个孩子,何斌常年在外面跑,哪有时间让罗氏有孕,他连个庶子都没有。
何氏和卫蘅站在一边,就像两个罪人一样,何氏也早已满脸是泪,心里愧疚得没有办法,如果不是她想去给卫蘅算姻缘,又怎么会心急地这个天气去了玉垒山,何氏是悔不当初,当初卫蘅还劝她来着,说是京郊难民多,可她没有经历过,以为增加了家丁就安全了。
若不是家里罗氏和老太太都晕着,这怕何氏也要跟着哭晕了过去。
老太太这会儿也醒了,杵了拐杖硬要赶过来,罗氏一见老太太,就松开了何斌,向前一扑跪倒在老太太的脚下,“娘啊,娘啊,我对不起你,我们家致哥儿,我们家致哥儿……”
老太太眼睛一花,和罗氏婆媳两个跌坐在了一起,抱头痛哭。
“娘,我的致哥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年轻,连媳妇都还没有娶啊――”罗氏哭得生气不接下气,“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谁给他烧香啊?”
何斌和何氏赶紧上前扶起两个人,何斌道:“致哥儿他娘,已经派人去找致哥儿了,致哥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罗氏挣扎道:“山涧那样深,你没有看我的致哥儿,就这样扑下去的啊,扑下去的啊――”罗氏做了一个向前扑的动作,她当时就想跟着何致一起跳下去的。
何斌去扶罗氏,没想到他那样的力气都没扶住,罗氏这是伤透了心,恨不能扑到柱子上撞死。
“老爷,我们致哥儿怎么办?”罗氏尖叫道,“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路上,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啊,我要去陪他。”
卫蘅见罗氏这样伤心欲绝,想着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和母亲,何致也不会这样。卫蘅的脑子里闪现的全是何致平日待她的好,那样奋不顾身地就她们,她自己也哭得肝肠寸断,扑过去抱住罗氏道:“小舅母,如果表哥去了,我抱着他的牌位成亲,一定不会叫他孤单的。”
何氏虽然也伤心欲绝,内疚欲死,可是听见卫蘅这样说时,惊得连哭泣都忘记了,“珠珠儿!”何氏尖叫道。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心疼。卫蘅冲动之下不经大脑的话,将何氏更是震得几欲昏死。
可是在卫蘅看来,若是何致真是这样去了,她就是抱着何致的牌位成亲,也报答不了他的救命之恩,最要紧的是何致救了她的母亲,哪怕这时候就是让卫蘅一命换一命,她也是愿意的。
罗氏听见卫蘅这样说,转过身来,抱着卫蘅哭得昏天黑地,嘴里只喃喃道:“傻孩子,不怪你,傻孩子……”
可是她们越是这样,卫蘅就越痛苦,她知道何氏也和她一样痛苦,她的小舅舅、小舅母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怪她和她娘一句,卫蘅恨不能他们打自己一顿泄恨。
这厢哭得昏天黑地,何斌一个人也扶不住四个痛哭的女人,索性坐到了一边,自己的眼圈也是擦了湿,湿了擦。
“夫人,找到啦,找到啦。”小丫头提着裙摆飞也似地跑进来,“夫人,表少爷和冬雪都找到啦。”
何斌和罗氏一同冲到念珠儿的跟前,“致哥儿他怎么样?”
小丫头嗫嚅道:“奴婢得了信立即就来禀报了。”
意思就是她也不知道何致和冬雪具体如何了。
何斌和罗氏一前一后地往外冲去,卫蘅上前一步扶起木老太太,也往外走去。
何致是被下人用门板抬进来,人昏迷着,浑身都是血,但是何斌已经探过鼻息了,“还活着。”
刹那间,罗氏、木老太太还有卫蘅和何氏都只觉腿一软,幸好旁边有丫头搀扶着。
大夫看过何斌之后道:“腿和手都有骨折,不过没什么大妨碍,他年轻,卧床休息几个月就好了。只是他左眼被树枝戳着了,他这会儿失血过多还昏迷着,也看不出伤得有多深。等他醒了,再看看吧。”
罗氏松了一口大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母亲对孩子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求平安。
另一头,大夫也去瞧过冬雪了,冬雪要幸运一些,只是腿折了,身上被划了很多伤口,但是不影响性命。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
这一夜,从木老太太到卫蘅,都没人睡觉,全都守在何致的屋里,他不醒,大家这心就放不下。
到天亮时,何致总算睁开了眼睛,但是左眼明显有些不对劲,他自己也忍不住半眯着左眼。
罗氏赶紧道:“致哥儿,致哥儿。”
何致用右眼看了看周围的人,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让你们担心了。”
何致就是这样的人,明明他才是受难的,反过去却还要安慰大家,罗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不过最开心的大概要数何氏了。
见何致的性命无忧,罗氏又赶紧拉着昨日也留下来了的大夫道:“曾大夫,你快给致哥儿看看眼睛。”
曾大夫给何致检查眼睛还有身上的伤势时,除了罗氏和何斌,大家都避了出去。
好一阵子之后,里头突然传来罗氏的哭声,卫蘅放下的心立即就又提了起来,她想往里走去瞧瞧,可又想到曾大夫给何致看伤肯定是要脱衣裳的,她又停住了脚步。
过得一会儿,曾大夫走出来,木老太太赶紧问:“曾大夫,我孙儿怎么样了?”
“身上的伤没事,骨头昨天已经正过了,这几日只要不再碰着,肯定没事。”曾大夫道。
“那眼睛呢?”卫蘅忍不住问。
曾大夫叹息了一声,“左眼伤着了,现在视物有些不清晰,就看将来会不会有好转,不过肯定是比不上以前的眼睛了。”
木老太太听了心里一阵难受,嘴里却道:“没事没事,只要命还在,就比什么都好。”
大夫走后,靖宁侯府的老夫人,木氏以及卫萱等都赶了来,不过顾忌着家里有伤患,木老太太还有罗氏等肯定都没有心情见客,卫蘅的祖母只是略微坐了坐就走了。
何氏领着卫蘅也回了靖宁侯府,她们是一身的狼狈,也得换洗一下才能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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