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1 沙扬娜拉

br />     如果这个变化不算重要，那么我再讲一个事情。这件事，也许当事人真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想，很多人是和我一样不认同的。

    她是我单位的前辈，现在已经退休很久了。她是部队转业过来的，说当兵的时候她特别活跃，首长就说，你怎么这么闹？你干脆别叫某某某了，就叫某闹得了。我在这里就叫她闹师傅，或者闹前辈吧。

    闹前辈长得白白净净，头发有些黄，剪短了抿在耳后。和现在各个年龄段的女子都动不动就说“我们女孩子怎样怎样”的自我认知不同，那个时候，三十多岁的女人就明显的呈现出中年妇女的体态和做派。闹前辈也是如此，虽然她的模样还是说得过去的，即便是按现在的标准衡量她的身材有些丰满，但依旧是不难看的。

    我们叫她师傅，她也以老一辈自居，在平时常和我们说一些家里家外的事情。

    说她怎样当的兵，说部队首长怎样拉着她们女兵的手和蔼可亲的问这问那，久久不放。也说她那个淘气的儿子怎么不省心，这么大了还经常弄丢书包。

    儿子上高中了，跟同学去郊游，说是要在外面住一宿。同事们说，这怎么行，太让人不放心了。她说，没关系，反正我们家这个是男的。这话在好多年以后，一个娱乐八卦里，某位女明星说丈夫外遇，似乎也用到了。

    闹前辈是个乐观开朗的人，什么事都不着急，就像她走路时一步三晃的样子，从办公桌到门口的几米距离，感觉要走上半个世纪。

    她也是不较真的，什么事都过得去。闹师傅常说：“嗨，凑合吧。”

    常说凑合的人，一定有他绝对不能凑合的事，闹前辈不能凑合的事说出来很让我不能理解。

    她说，她第一个孩子流产了。

    初听到，我以为是很不幸，流产了。

    她说，不是，是我特意去做了人流。

    为什么？先天有问题？或者，是个女孩儿，重男轻女？

    胎儿是健康的，而且是个男胎。

    那为什么？重女轻男？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闹师傅说，而且是振振有词的说，很有道理的说，拿着一个西红柿边吃边对我说：

    “头一胎生的孩子不聪明！”

    别说是三观了，她这个理由，听得我五官都不在正地方了。

    现在都讲究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她这是孩子不能输在起跑顺序上！

    我那时年纪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例举了一大堆身为家中长子长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比如新中国的几位开国领导人，比如鼎鼎大名的几位科学家文学家。

    闹前辈不以为然，现在想来，她可能觉得我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不愿意和我理论。或者，她在心里说，那些人是家中的长子长女，这个没有错，但是，你怎么保证他们是他们妈妈的第一胎？

    总之，她对自己的做法非常认可。

    常听她说，她的儿子学习不好。我就想，如果她的观念是对的，那她的第一个孩子如果生下来养活到现在，学习得更差吧。也常听她说，她的儿子太调皮不让她省心。我就想，如果是那第一个孩子，肯定不调皮，因为太笨，不会调皮。

    后来的某一天，她的儿子过来找她办事。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漂亮小伙子，皮肤晒得有些黑，站在那里神采奕奕。

    刚好闹师傅那会儿不在，我们让他进来等，他略微低了一下头，有些羞涩的走进来坐在办公桌边。

    一直以来只是觉得闹前辈那个观念有些极端，那个没能留下来的孩子有些可惜。想想也就过去了，毕竟生活里奇奇怪怪的事太多了。但是，当这个已经长成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猛然出现在眼前，让我一下子想到了他那个没能被他妈妈留下来的哥哥。如果能活着生下来，现在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吧，毕竟是亲兄弟。

    生命是鲜活的，生命也是脆弱的，希望每个生命的形cd可以得到祝福，希望每一个生命都有好的归宿。

    据说徐志摩写了一本诗集，发表的时候对作品不满意，反复斟酌，诗作被他一首首的都删掉了，最后只留下一首。

    一本诗集，只留下一首，而且很短，就是那篇著名的《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

    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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