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2 猪鼻子和家具

看到了一把。

    虽然我们是外行，但是我们有一个共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俩不懂也不会弹，但是我们可以比较。

    琴馆的老师简单的介绍了几把琴，并且逐一弹拨了几个调调，那把琴的声音立刻从其它琴音中跳出来，让你不得不注意到它。

    真是名不虚传。

    我俩又挨个拨动每一把琴的琴弦，以我们外行的笨拙的动作，让它们依次发出单一的音节，仍然是那位斫琴师的琴音更悦耳。

    声音虽好，但我并没有打算买的意思，看我没有行动，她也没有出手。我们谢过琴馆的老师，说了模棱两可的客套话就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买？如果你不买，我打算把它买下来。”

    路上她这样问我。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是这把琴的颜色，让我一眼看上去像家具。这是琴，可是放在那里像个家具，这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我俩是多年的好友，我的本意是实话实说，告诉她我的真实想法，让她放心的做决定。

    可是我的实话实说，让她重新审视了她对那把琴的感受。过了一些日子，我问她要不要我陪她去把那把琴买下来，她说，她也不想买了，想再找找那位斫琴师的其它作品。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现在越想也越觉得那把琴像家具。

    我可能是对色彩的感受更敏感一些，当我在琴馆第一眼看到那把琴的时候，因为离得比较远，最先的感受来自它的颜色，然后才是它的细微的形制变化特点。

    其实那把琴以那个价位来说，做得比较精致了。我当时还翻过来看了它的款识，非常精细考究。但是想到一旦把它买回家就要天天面对它，视觉的感受也很重要，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们对每件东西都会产生某种感觉，比如打开书，就会闻到书页间那种特有的香气。走进草地和走进树林，感受到的气息是不同的。清晨有清晨的气息，傍晚有傍晚的气息。

    很小的时候读过一段文字，写天气不好的时候，女儿把被子拿到院子里晾晒。妈妈说，阴天看不到太阳，为什么还在外面晒被子。女儿说，没有太阳的味道，还有风的味道。

    这把琴的颜色有些淡淡的暗红，在光线的映衬下，透出微微的金黄，这让我想起幼年时邻居家的衣柜。七八十年代的人，家里或多或少都有那种颜色的家具，那个颜色在那个年代，是家具的主色调。在灰白的木料表面上漆，干了以后，就会呈现那种红黄的微亮的颜色。

    我试着劝她说，那是我的感受，也许在别人眼里不一样。她说，其实最开始她还挺喜欢这把琴的颜色的，为此她还很高兴。她也是希望自己买到手的东西各个地方都合自己心意。

    但是听完我的想法，她大约是调动了她的记忆，本来没有关联的事物被放到了一起，在脑海里作比较。一比之下，就认同了我的观点。

    我说我那个感觉是自己冒出来的，你这个感觉是被动调用，然后比较出来的，这个不算数的。她说，虽然是听了我的说法才有了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个感觉一旦有了，就挥之不去，并且越来越深刻。

    她这样说，那真的没办法了。

    我从此长了记性，给别人做参考时，首先要判断自己观察到的是特点还是缺憾。尤其要知道，那个缺憾对别人来说，是不是他在意的。只要不是明显的缺憾，最好不要说出来，尽量不要打扰对方的判断。

    我当时的直白和好意只是让她错过了一把琴，我这位从善如流的朋友还因为另一个人的直白和好心错过了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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