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案嫌疑犯柳絮,犯罪证据确凿,本庭宣判其罪名成立。因嫌犯对罪行供认不讳,已将赃款全数上缴归还当事公司,认罪态度属良好。现判刑一年零八个月!”
就在那法庭上,柳絮一身囚衣站在那里,她面对宣判,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看着法官,看着正在对她宣判的所有人。忽然就在这个刹那,柳絮竟然觉得像是松了一口气。
判决已下,她会被押往监狱服刑,庭上的警员已在提醒她出发,柳絮迈开了步伐。
只在她转身的时候,不禁看向了那听审席上的他。
那是聂勋。一身黑色西服坐在那里。
作为合作方之一,也作为是她的前任上司,更是本案的关键人,他是该到来。也逃脱不了。
实则从开庭到结束,柳絮都没有好好瞧过他。但就在这个瞬间,她的步伐还是停住。
柳絮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来没有好好的去看过他,在这样正大光明的情形下,在所有人都在周遭的时刻。一切都变的虚无,全都褪色而去,唯有当下,只剩下他们。
蓦然之间,柳絮将他好好看仔细。
这所有一切,到了今时今日,也是该有一个结果。他所做的一切,他对宋七月所隐瞒的一切,以及他对她所作所为,似乎她是该恨他,狠狠的恨上他才是。他拿她最重要的人。那是她唯一的两个亲人,她的外婆和她的弟弟来威胁她。
可是她从来都不怕死。
经历了母亲的自杀,又遭遇了父亲之死后,柳絮早已对生死看淡。那只是人生的一种结果,不过是化作尘土空气。
她不怕死,更不会因为至亲的死而再感到难过。
或许。死才是一种解脱。
所以她虽然对他的所为感到愤怒心寒,却不曾害怕。
如果外婆和弟弟都走了,那么她也下了黄泉去陪伴就是了。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没有去揭发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将那五亿英镑的资金账户告知警方,将这一出戏画下帷幕。
那五亿英镑,是他私下盗取了宋七月所得。所以他至今不肯动。
现在,就让她将这笔钱悉数奉还。
柳絮望着他,她扬起唇角,缓缓笑开了。
聂勋,你不欠他们了,你不欠谁了。
聂勋,我们之间,就当是偿还,我欠你一条命,如今入狱抵上,也算是值了。
聂勋,我也不欠你了。
柳絮的眼中忽而酸涩起来,聂勋的容颜渐渐涣散开,警员已经带着她离开。
从法庭到女子监狱,不过是转换了场所,对于柳絮而言,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
对着那墙壁,柳絮仰头看向那片窗,高的遥不可及。黑夜里她靠着墙,听着风声呼啸。手指碰触着,那冰冷的墙体,指尖却是触摸到了,那凹凸不平的刻印。
柳絮低头去瞧,借着月光,她看见了歪歪扭扭的字,不知是用什么刻下的,是一个个“正”字,好像是用来计算日子。不认真去瞧,还真是不能发现。当下凝眸去瞧,才发现这一片的墙面,书写了满满的“正”字。
这又是谁写下的?
柳絮不知道曾经住在这里的女人是谁,却是有了些好奇。
待一日她偶尔问过那狱警,狱警道,“巧了,你现在住的那一间,之前是宋小姐住的。就是你那个案子的当事人,被陷害的那位。”
被陷害的宋小姐,还能指谁,不正是在指宋七月。
柳絮一怔,她没有想到自己如今竟是住在了她曾经住过的狱房里。
夜里边又将那墙上的字体细巧,是时光的刻痕,刻写着那时她的痛苦和绝望。
柳絮的手指顺着墙面垂落而下,突然想起外婆常说:小絮,这个世界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所以我们要做好事。
不知是否是报应,可此刻却真像是因果,也该是她,是她在此处。
柳絮已经缴械投降,更没了所谓,这四方的房间就是她的归宿。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过是近两年的时光。
然而警方那里却又传来异动,就在她服刑后不久,“柳絮,美国龙源公司现起诉你,我们港城警方和美国警署通过协调后决定,现在将你押送回原籍所在地继续处理你所涉嫌的案件!”
“所以,是要送我回美国?”柳絮还愣在那里,那警司却是反问,“怎么,难道是在监狱里住的习惯了,还不肯走了?”
怎么会不肯走,即便是认命的柳絮,却还是想念美国,想念不知此刻是生是死的外婆还有弟弟。
命令已下达,警方这边的进展很快,立刻将柳絮押送回美国。重新踏上纽约,走过机场的大厅,外边又是一场小雨。六月来临,这个夏日又要到了,雨季又将绵延。
就在她认罪后,她只告诉了律师一句话语,望他转告聂勋:放了我的外婆和弟弟。
此刻,柳絮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早没有了联系。
但是今时今日,龙源却执着起诉,甚至是和外交部司法部进行了交涉,这幕后的推手还能有谁,正是聂勋。
柳絮忽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因为什么,是他一向心狠手辣的赶尽杀绝,所以要追究到底。还是,另有别的意图。
从港城监狱转移至纽约的女子监狱,柳絮再次见到了委托律师前来,听着他询问相关事宜,柳絮却是只字不应,对方诉说过后再次呼喊,“柳小姐,您在听吗,柳絮小姐?”
柳絮抬眸,对上了他,“聂勋在哪里。”
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恐怕不会再有交集,但是现在因为公司的案子,却又再次相交,她被遣送回美国,聂勋作为总裁,势必不会远在国外。果不其然,律师回道,“聂勋先生是当事人,他也已经被召回美国,大概就这两天。”
心里的困惑开始加剧,柳絮有些不明白,更有些想不通,他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为何,于是只能等待着,等待着他出现。
可案子不曾开庭,她就没有办法见到聂勋。只在监狱里被警方召唤协助调查,一次又一次和律师碰面,却也陆陆续续听到了许多出乎意料的事情。
“柳小姐,警方已经查证聂勋先生在龙源期间,做了危害公司利益的事情,他的许多手段都是不利于公司发展。不过还不只是这样,警方已经和国内警方联手,调查出聂勋先生涉嫌国际洗钱案……”律师的话语惊人,听的柳絮无从思考。
柳絮知道聂勋做的一切手段,她更知道他到了今天的地位,背后委实不会清白干净。为了达到目的,为了有朝一日回国报仇,聂勋用尽了手段。他是一只枭鹰,锋芒而且尖锐。
可是这么隐藏的幕后之事,又是如何被揭发,柳絮愕然,律师又道,“是董事会的人……”
龙源以聂勋起家,董事会的元老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柳絮也是明了,恐怕是要杀鸡儆猴,让聂勋不得翻身。但以聂勋立足于公司的地位,那些元老即便是不满也不会如此。
柳絮心中的困惑越来越甚,但是她身在监狱却又没有办法得知详情。在这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只能从律师和警方口中,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却就在这期间,有人来探视柳絮,那是她的至亲弟弟柳嘉,柳絮又惊又喜。
“姐。”柳嘉红了一双眼睛,姐弟两人相见,他哭了起来,柳絮隔着玻璃也不好为他擦眼泪,“多大的人了,姐姐都没事,你还哭什么。”
即便是说着这些强装大人的话语,可柳絮的眼泪还是有些溢出眼角,相劝了好半晌,柳嘉才停止了哭泣。
柳絮问道,“小嘉,你告诉姐姐,你怎么会来?外婆呢,她怎么样?”
“姐,你放心,我和外婆都挺好的,我们都没事。”柳嘉告诉了他们所发生的一切,“是你的上司,那位聂总先生派人接我和外婆走了,但是后来我发现不对劲,我想带着外婆走,我想和你联系,可是他们不让我们走,也不让我们找你,我才知道我们是被监视了。”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又怕吓到外婆,所以没有告诉她。后来有一天,有人闯了进来,把我和外婆都接走了,他们说是一位姓莫的先生,他告诉我不要担心,事情总会解决。”
柳絮震惊,莫先生?怎么会是莫征衍?所以,莫征衍在背后其实找到了她的外婆和弟弟,但是他没有透露过半点口风,只等着她当时去揭露自己?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暗中保护。
刹那间,柳絮的思绪定格,又想到另一个女子来,是为了----宋七月。
世间万物,都会需要一个结果,可人心无法探知,不知道自己所设定的结果是否如旁人所想。为了将一切化解,他不惜保护了她的亲人,只为了让这一局里的宋七月不再受到任何牵扯。
这样的心思,柳絮震惊,更是自叹不如。
回过神来,柳絮问道,“那你是怎么会来找我的?”
“就在前几天,那位莫先生放我和外婆走了,他说我们可以找警方庇护,然后我就来找你,姐,我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柳嘉慌忙说道,“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莫先生是谁?为什么那位聂总要监视我和外婆?”
重重的询问而来,柳絮没有办法回答,瞧着柳嘉的眼眸,她只能说,“小嘉,是姐姐犯了错,所以姐姐就要接受惩罚。”
“姐,你怎么会犯错?你才不会……”柳嘉又是落泪,他的手贴着那玻璃,“我有问律师,你可以减刑的,如果不是你做的,如果你是被冤枉的,你还有机会,姐,是不是你的那个上司冤枉你?是不是他要陷害你?姐,你说出来吧,你告诉警方,姐,你听到了没有……”
柳嘉的呼喊透过话筒传来,柳絮听得清清楚楚,她却没有再多言,只是嘱咐,“我的事情,你不要对外婆说。”
柳嘉的出现着实让柳絮松了口气,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确认柳嘉和外婆都是平安的。但是在虔诚认罪和翻供澄清之间,律师一直相劝,警方也是追击,“柳絮小姐,你是聂勋先生身边的秘书,我想你一定知道一些情况,如果你愿意配合警方,那么或许可以不用在监狱里服刑,我会争取打成缓刑……”
律师劝慰的确是一种最好的结果,但是柳絮却是沉寂一片。静下来的时候,一个人的夜里,她开始想这所有的始末。从现在想到曾经,一一的去回忆。柳絮突然定睛,又是一种背道而驰的想法揣测开始萌生。
如果说此刻聂勋所做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那么他就是在等她揭发他定他的罪。
如果说之前聂勋逼迫她威胁她,也是为了逼她就范,让她彻底倒戈,不再站在他这一边。
如果说他最后的选择,其实并非是要置莫征衍于死地,而是希望自己进入监狱。
这接二连三的推测想法,让柳絮心中一跳,这太荒谬太疯狂,谁会选择这样自杀式的行为。但是以聂勋的手段,如果不是在最后时刻放了手,那么她的外婆和弟弟,又怎么还会安好。
他和他们并没有任何感情,哪怕他们这样形影不离,可是他们三人之间却没有过任何私下的交集。对于外婆和柳嘉而言,他不过是她的上司而已。他大可以杀人灭口,再找人顶罪,又或者再劫持他们予以要挟,可他都没有。
这样的放任,像是放逐一般,让柳絮一颗心拧紧。
聂勋,你这算是什么?你这又算是什么!
我不会让你如愿,我才不会让你如愿!
这一刻,柳絮突然这么想,这么想要见上他一面。
六月里回到美国,七月至九月一直都在调查审讯盘问,直到十月这起案子终于被推上了法庭,方才有了一个结果。柳絮又见到了聂勋,更换了国家城市,在美国纽约的法庭上,她重新见到了他。
其实相距不久,不过是几个月,但是比起港城那时候,此刻的聂勋看起来落魄许多。被关押的人,气色都不会好,聂勋的脸色泛了白,在法庭上经受审讯,一重又一重。
柳絮和聂勋的审讯是被错开的,她只在被带上庭的刹那和他相见。
她直直的看着他,却见聂勋也正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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