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久远,他甚至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孩儿说过喜欢,即便是对记忆里的那一个人也没有过。
那个时候,年少轻狂,不会表达情感,更觉得那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只是那一刻,莫征衍突然想到了记忆里香樟树下穿着蔚蓝色裙子的女孩儿,他想到了她,想到她的离开,想到那一份远去的岁月。
他说,“因为我爱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想隐瞒她,他的心底有过这样一个女孩儿,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对谁心动,因为那个女孩儿不会再回来,因为爱是太遥远的事,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还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吗。
她一定不会答应。
只是没有想到,尽管他用了各种办法,也甚至是足以有耐心继续等待下去,她却是来了个突然袭击,“莫征衍,请你带好你的身份证件一切必须品,到民政局来,我就在大厅里等着你。”
就这样突然的一通电话,她将他拉到民政局,他们两人结婚登记注册,所有一切快的来不及通知,也来不及去回顾,但是当签字盖章那一刻,莫征衍心想就是这样吧,就是这样了,和她携手共度一生,今后的每一天。
他们一起宣读誓言——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宋七月,我爱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二十岁的时光里的我,那个爱的女孩儿,她不会再回来。
可是现在,我牵住你的手,不会再放开。
(六)
为什么偏偏是她?
当莫征衍和宋七月结婚后,许许多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每一个人他们都在问,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选她。真要说上一个原因的话,莫征衍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也许,错过了她,生命好似会再也没有活力,错过了她,下一个人也许再也不可能,错过了她,就会再也见不到她的笑。
莫征衍想,那一定是她的笑容太会蛊惑人心。
此刻回顾他们的婚姻生活,那每一天每一夜,点点滴滴都涌现上来。他不是称职的先生,体贴温柔更是算不上。除了能够给予她百分之十的股份,将家族代代相传的海洋之心给予她,似乎也做不了更多。
可是,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已经娶她为妻。哪怕所有人不认同,哪怕他们都说她不够好,可她在他眼里就是独一无二,就是任何女人也不能够相媲美,他要让她再不受任何人欺负。
只是当乔晨曦出现的时候,莫征衍没有阻拦,只让她自己解决。当前往莫宅面对父亲母亲和一众叔伯伯母的时候,他放手让她大胆行事。作为他的妻子,他的女人,那就该要有面对承受的能力。
他不曾说过,他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可以面对这一切,因为她是他认定的女人,所以绝对没有问题。
只是当莫柏尧和莫斯年出现的时候,他却还是犹豫迟疑了,像是他们这样的豪门世家,又哪有不争斗的道理。更何况,他们也是年少不被认可的孩子,早已经积压太久的怨气。
骆筝的突然回归,这是在莫征衍意料中的事情,柏尧的归来,势必会掀起风浪。而斯年早已经和他误会太深,更不会抽身。骆筝回来也好,回来了,才能解决问题,才能将这一切事情理清楚,才能给姗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只是,他却是终究让她难过让她伤心了。
七月,我终究还是让你卷进了这一场风波里,我终究还是不能让你幸免。我不曾告诉过你,嫁给我,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那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那恐怕会面临许许多多的问题。
我无法告诉你,柏尧和我之间的争斗是为何,我无法告诉你,斯年和骆筝之间还有个姗姗,我更无法告诉你,我的父亲和母亲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他们一定很相爱。”
当从莫家出来,他听到她这么说。
相爱?哪里来的相爱。
那不过是相敬如宾,不过是一场演绎太好的戏,不过是人前的表演。那份相爱,只是表象,爱太过虚假,爱太不恒久,那只是一场烟花,转瞬即逝。
他多么想要知道,爱究竟是什么。怎么可以如此多情如此多心,又怎么可能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从来不认同他的父亲,这样的博爱,只是一种薄情罢了。
爱又究竟是什么?
难道只是一种自私的占有和自以为是?
“其实我想对你说,你要是有女朋友了,千万别对别的女孩子太温柔体贴,这样不好的……”苏楠的话语又跳了出来,他开始去想,想这所有的一切。
所以,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一种结果,爱是不是就是想要成为那个特别对待的人。
他还不曾完全想明白,因为从来也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去怎么做。
可是七月,只要你说,我会去听,只要你说,我也会去做。
我愿意去学,哪怕是学会去爱。
(七)
其实仔细算算这些年来,他让她伤心难过的地方有很多,幸福的时光却有给予的太少,真的是太少。但是真要说最幸福的日子,却也不是没有。在莫征衍的记忆里,最幸福快乐的时候,就是那一年多下放在外的时光。
那一年,他们远走高飞,那一年他们不问世事,那一年他们远在江城。
那一年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一年他们给孩子起名阳阳。
他希望孩子能够像阳光一样,自由自在,那是他从小的愿望,如果有孩子,就取这个名字,此刻终于实现。
当孩子还在襁褓中,当她累的在医院的产房里睡去,当她汗湿的头发黏在脸颊,他低头亲吻她。
谢谢你,七月,如果没有你,那我不会有这样一份阳光。
那一刻莫征衍想,如果就这样留下,留在江城一辈子也不离开,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是世事太过无常,楚笑信和骆筝的前来,终究还是打破了这份安宁。面对家族面对公司,他终究还是要回去面对。只是他是如此的不愿意,他更不想让她深陷其中烦恼。然而她还是知道他的心意,所以当他说要他要走,她已经准备好一切。
七月,为什么你一早就察觉,我无法坐视不理,我无法真的撇清那所有。
当他们重回港城后,莫征衍从骆筝的口中终于听到了那一个名字,那个久违的名字,久违了这么多年的人。
“是,她回来了,就在南城。”骆筝轻声说。
程青宁,她回来了,就在南城。
莫征衍不是没有试想过这一天,也不是没有试想过再见到她,可是却来的太过突然,在南城机场里他终于瞧见了她,她早已经嫁为人妻。
那是二十岁的时光里,遇到的第一个女孩儿。
重逢的时候,一切都好像重新上演,那些不愿意去面对的所有,都在不知不觉中像是被岁月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以猝不及防的姿态袭来。
其实莫征衍不是没有想过,在当年的分别里,莫家究竟做了什么,他的父亲和母亲又做了什么。那隐隐之中已经察觉,但是他并没有求证。求证了又如何,求证了难道他就不是莫家的儿子了,难道他真的可以割断所有不顾一切的离开。
二十岁的天真,在时过境迁后早已经被磨灭。
他早已经不想去斗争,也不会去斗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的责任,说着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的话,那不过是懦夫的行为。
“这怎么能说是自私愚蠢狭隘,其实有没有做,不重要,你恨的不是程青宁。你恨的,只是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那夜的码头,夜风寒冷,她的拥抱来袭,却比海浪更为凶猛。
七月,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多么恨,自己无法去抗争命运,去抗争家族,我多么恨,二十岁的自己这么的无能,所以只能放手。
其实,不是她负了我,是我负了她。
因为我败给了二十岁的自己,那青春疯狂年少无知。
可是七月,如果我们早些相遇,回到二十岁的年纪,你是否还会对我巧燕一笑。我是否又还能将你留下。
我竟感到庆幸。
庆幸我没有在那青春的年少里遇见你,因为我不想就这样和你错过,因为我恐怕再也不能遇见你。
(八)
第一次,那时候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莫征衍不只问过一次这个问题,这样的反复,反复到了自己都觉得累赘的地步,就如同旁人询问他为什么会选她一样,这样的烦闷。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问,忍不住想要知道。
七月,你说过那么多的回答,我又该信哪一个?
七月,你又知不知道,程青宁是聂家的女儿?
而你,也是聂家的女儿?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莫征衍都处于一种近乎扭曲的状态里。当他得知程青宁是程家的养女,当他得知父亲为什么会如此反对他们往来的原因,只因为莫家当年毁了聂家,害的聂家颠沛流离,因为那是世仇的家族之恨,因为他们早已经是不可能的一对。
可是,当莫征衍去查证程青宁的时候,却也连带着查证到了宋七月。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地方,只是几张照片,但是刨根究底之后,那连根拔起的一切却是让人恍然。
如果说宋七月是聂家的女儿,那么她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是后来才知道,又或者她其实一直不知情。
她是来为父报仇,还是只是一个无辜的人。
那冲突的疑问冲击着自己,一切都扭曲了,变得这样诡异,当那晚程青宁意外失踪跑去码头后,又从她的身上找寻到了那一枚胸针扣。那追踪器证明,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事先安排。
可是又是谁安排?
那位kent医生是唯一能常伴在程青宁身边的男人,他却是她亲自请来的医生。
可是kent的身份,又是什么?
他不想去质疑,可事实都让他不得不去揣测,不得不如此去想,难道说她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报仇,难道说她早就知道她的姐姐程青宁被他所伤害,所以她才来接近自己。
莫征衍竟不敢这样去想,千丝万缕间一切都彷徨而闪动着,那所有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将她留下!
不管用怎样的办法,不管是如何,他一定要将她留下,七月,我一定要将你留下!
莫征衍决心一定,他将程青宁安排入莫宅看顾,如果她早就知道程青宁的身份,那么势必会有反应,如果她不知道程青宁是谁,那么她更会有所反应,他曾经答应过她,不会让旁人住进公馆,除非他们商量过等她同意。可是现在,莫征衍顾不上了,哪怕这个人是程青宁,哪怕是质疑,他都要一试。
可是尚且来不及到这一步,却是查证到那位kent医生的真实身份。
他竟然是聂家的长子——聂勋!
聂家之子,他前来报仇,他目睹了自己的妹妹被莫家所欺被自己所欺,又看见了自己的另一个妹妹嫁给他为妻,这前仇旧恨,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有多少次,莫征衍多想将这层纸捅破,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在桌面上谈个清楚明白。
什么仇恨,什么恩怨,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们来承担,纵然是父债子还,可是这债又如何能还得清,难道要世代轮回下去,那么又有多少个孩子生活在仇恨中。
可是他却不能够,他不能去捅破,更不能将一切撕开。
莫宅里他们三人面对面,莫征衍看见了宋七月驱赶程青宁离开,这一刻他终是确信,她是无辜的,她全然不知情,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信誓旦旦说道,“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回头,永远不回头!从选择放手那一刻起,我就远走高飞,我还要过的比从前更好!一辈子,再也不相见!”
“收回刚才那些话!现在收回!我让你收回!快说!”他紧抓住她,不肯松手。
宋七月,你要是程青宁,你这辈子就再也不会回头了是吗?
宋七月,你选择放手就要远走高飞是吗?
宋七月,一辈子再也不相见,你怎么可以?
你走以后,我又要去哪里,你走以后,我又要如何活?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死也不会!
(九)
“你会逼死她的!”
当骆筝这么说的时候,莫征衍根本就听不进去了,到了今时今日,他不会再有回头的余地,他也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准她死,她就不会死!阎王来了,我也不会让人把她收走!”
如果是阎王来招你,他就将阎王赶走,哪怕是神明,他都不会躲闪。
宋七月,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将你带走,哪怕这个人是你的亲哥哥,我也不会同意!
可是,又要如何让她不再离开?
这却是巨大的漩涡,几乎要吞噬莫征衍。
他无法告诉宋七月,那事情的真相,如果一切揭开,那只能证明她是聂家的孩子,可是他和程青宁之间的过往,他们之间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程青宁却又是她的姐姐,她们姐妹两人,竟然和同一个他在一起,这算是什么?
——乱伦!
这两个字触目惊心,莫征衍不敢去想。
突然,他记起宋向晚来,记起了周苏赫,记起她退出于两人之间,只因为姐妹之情终究是没有办法斩断,她这样耿耿于怀的,不正是因为宋向晚是她的妹妹。她这样的一个人,她这样的性子,决计是不会接受不会当作一切不曾发生。
而聂勋,她的亲哥哥,他目的明确,他就是要将她卷入其中,要来报仇雪恨。
可是七月,我又要怎么做,怎么样,我才能将你留下来。
就在那万念俱灰的时刻里,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设想萌生而出,在莫征衍的脑海里盘踞。
如果。
如果她身边什么也没有了,如果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如果她一无所有,如果她最爱的哥哥,也利用了她,陷害了她,那么是不是,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将她留下?
这荒诞到犹如天方夜谭的设想一起,连莫征衍都觉得可怖,但是到了今日,他还能如何,他只能这么做!
君姨的死,是所有一切的开场,宋家自己斩断了所有的退路。他就让她和宋家,斩断的更加彻底,收回宋氏的股份资金,这是最快最有速的办法。
将宋家彻底斩断后,接下来就是她身边的所有人,楚烟已走,邵飞到时候就能撇下,他故意让骆筝帮着她从莫宅带走孩子,哪怕是骆筝,他也不能让她在此时再接近她,他不愿意再有任何人阻挡在他们面前,哪怕是父母,哪怕是照顾她的许阿姨,一个都不能留。
所有相关的人,和她亲近的人,他都要全都瓦解清除。
他只要她的世界里,从此只剩下他一个人,这就已经足够。
哪怕你会恨我,哪怕你不原谅我,这都没有关系,这都没有所谓,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这样就足够。
那几乎是一根筋的,如此设想着,莫征衍开始计划,开始部署,开始全盘设计。
他知道她已经开始偷取他的账户,他知道聂勋在背后步步紧逼,他哪怕没有看到,却也感受到了。哪怕现在唯有孩子,才能让她暂且的留下,他也只能用这样卑劣的方法。
他不会放开孩子。
不仅仅是因为孩子是属于他的骨肉,是莫家的骨肉,更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一旦放开了孩子,一旦将孩子交给了她。
那么她一定会离开。
可他怎么能放手?
瞧见她痛苦的双眼,这样痛苦的质问,“莫征衍!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反反复复!怎么能这样不守信用!”
我是这样的反复,我是这样的卑鄙这样的小人,不守信用也好,言而无信都好。
七月,我可以反悔所有一切,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我还是不能够。
不能够就这样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