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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悠悠发誓, 这绝对是她自从大学加入颓废组织以来, 起得最早的一天。学校没有强制性的早自习, 她经常十点的课,九点四十还在被窝里回味人生, 但此时此刻, 手机时间刚刚跳转到七点零五分:十几岁的她居然混在一堆几十岁的老太老爷之间, 推推搡搡地逛着农贸市场。
当然牺牲不可多得的懒觉时光, 早早出门给宗介物色煮粥的配料是她心甘情愿的。昨天她心急火燎地从宿舍赶到校外公寓,阿夜说得没错, 宗介已经吐得差不多了。火锅他本身就没吃多少,这么一折腾,连同早饭都一起倒吐出来, 到后面隔个十几分钟还要去吐下清水。
宗介本人声称这是他喝酒的正常反应,熬过晚上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了。但看他病恹恹地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 试图用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顾悠悠实在……于心不忍。那双握着书角的手, 隐隐约约可见手背皮肤下蜿蜒缠绕的青色血管, 莫名让人联想到接受化疗的病人,只是没有留置针罢了。
“你没必要过来的, 小事而已。”他不想说话, 就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给她。阿夜提及过r有洁癖, 最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碰他的东西, 什么进门一屁股坐他床上呀,什么不换睡衣就裹被子呀,都是大忌。
但好像也不是传闻那么严重嘛。
宗介看她手足无措,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原本充满生命气息的眼睛里躲躲闪闪藏着担忧,又不愿意直截了当地明说。于是他往旁边让开,掀开被子拍拍空出来的地方,像招呼二七似的往这边颔首:“上来吧。”
门口正襟危坐的二七听到这三个字,正要快马加鞭冲刺起跳,却不理解为什么床边的雌性生物先行一步,手脚并用爬上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它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门边毯子上冲顾悠悠龇牙咧嘴,一旦她对宗介有任何非礼之举,它会立刻扑上去把她大卸八块。
顾悠悠却并没有因为宗介这个温暖的举动笑起来,她盘腿坐在床上,尽量不让膝盖碰到他,上牙悄悄咬住嘴唇内侧,人的重量压得弹簧床垫凹陷下去。一声悠长的叹息打破了悄无声息,她挤出一个笑容,难得深沉道:“是啊,我来了也没什么用,既不能帮你吐也不能帮你难受,还得占你的床让你花费宝贵的精力和我交流……”连珠炮似的说出来,像在给电视剧配旁白。
跳动的灯光随着微风在房间里闪呀闪,时间走得比平时慢了一倍不止,连交错的心跳都被放大成慢动作,滚烫的血液一寸一寸抚摸心室壁,又如潮水般缓缓褪去,留下海滩独自温存。
“那你……”
“但我……”
短暂的静默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清幽和浑厚的嗓音相撞,互相退开一步,便又是分毫不差的两句“那你什么?”“但我什么?”宗介旋即挑了挑眉毛,眼底氤氲出浅浅的笑意,示意她先说。
“但我以为,我在这里的话,至少你会感觉到有人陪。”顾悠悠双手环膝坐起来,没有害羞也没有瑟缩,她咬唇,不让奔流的情绪涌出来,然后顺势问道:“那你什么?”
“那你考不考虑多留一会儿,反正都来了。”这时候宗介还没忘露出狡黠的表情,一口大白牙显得他童叟无欺。之后万籁俱寂,连二七睡着的呼噜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它趴在门边守护着主人,毛绒绒的脑袋埋在腹部,蜷成一团。
宗介大概是吐累了,幽默地嘱咐她“我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你图谋不轨的,你困了放心大胆地进来睡就好。”说完很快也沉入梦乡,他的手还是圈着她的手腕,仿佛焊接的钢铁。灯关掉,只剩下皎洁的月光落在窗前,唱着幽幽的歌。
顾悠悠看了看自己风尘仆仆的一身衣着,好不容易拉紧的裤腰带还散了半截,脏兮兮的样子,还是悄悄溜出把他的手卸掉,去睡沙发了。
第二天早上宗介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睡在床的内侧,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附近都被人专门压好防风。而旁边的床铺有个圆形的凹槽,上面的人却不见踪影。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噼啪噼啪地一听就是霍夜辰。这么早他到底在进进出出地忙活些什么?
他勉强睁开眼睛,觉得阳光刺得眼眶生疼,然后摸索着下床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气,和馥郁的花香不同,那香气带着碎肉的味道,还有慢炖而成的米香,能把人拉回每一个得胃病的下午。
还是起床吧。宗介穿戴整齐,在卫生间洗漱完毕,开始往客厅走,无法言喻的期待在心中暗搓搓地升起。
在公寓的小厨房里,有一个忙碌的身影。顾悠悠不知从哪里弄来条格子碎花围腰,长卷发在背后束成马尾,正在随着身体的动作而调皮地左右摇晃。然后她察觉到后面的动静,转过身来轻轻道:“你醒啦。”
日光下澈,灶台上的砂锅在咕噜咕噜,锅盖在蒸汽的冲击下扑腾,泄露出食物特有的诱人滋味。刚好她盛了满满一碗粥,从柜子里又拿出精致的瓷勺子放到碗里,要端过来给他。
宗介岂是平常人,上一秒还好端端地站在过门口,下一秒已经双手往肚子一捂栽倒在沙发上。米色的布艺沙发边缘露出半张脸,眉眼深邃,似乎有什么难以言喻的痛楚。
顾悠悠慌了,赶紧放下粥奔过去,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却见宗介横躺在沙发上,目光忧伤地看着她,和旁边二七渴望喝粥的表情一模一样。一人一狗都可怜兮兮都看着她。
“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她立刻蹲下来要把他放平。
“有事。”宗介委屈地拍拍肚子,完全不害臊地说,“要你喂我喝粥才能好。”
一群乌鸦从顾悠悠脑门儿上飞过去,她的嘴角抽了两下,被莫名其妙的卖萌搞得不知所措。本来想毒舌地回一句“那你还是痛死吧”,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后竟然不自觉地妥协了。
她戳了戳宗介的腰,让他给自己让出行动空间,片刻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相对而望,中间的小桌板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还在徐徐冒气。二七的小脑袋就放在沙发边缘,第一次对顾悠悠这么殷勤,又是拼命摇尾巴又是挤眉弄眼,鼻子拱来拱去,在空气中抓捕食物的味道。
“它可能是想检测你有没有给我下毒。”宗介哑然失笑。
“下了啊,新鲜出炉的鹤顶红,毒中之王无药可解,这可是我下血本买的哦。”顾悠悠神秘地使了个眼神,从黏糊糊的粥靠边儿处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气降温。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宗介看在眼里,痒在心上。
你别说,这粥熬得还真是恰到好处,色香俱全。顾悠悠一边吹,一边寻思着温度差不多可以吃了。她的手并不太稳,勺子总是摇摇晃晃,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触到嘴唇。
“你试一下,应该不太烫了。”她聚精会神想要把勺子平安送到宗介嘴边。
然后,在青花瓷小勺子的另一端,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嘴。嘴唇薄却不失饱满,颜色从昨天死气沉沉的乌红摇身一变成了淡淡的粉,又有点儿靠近殷红,一看就神采飞扬。
顾悠悠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宗介俯身前倾,凑到还未离开她附近的勺子面前,满意地吸了吸气,伸出一小节舌头,飞快地卷了点儿粥缩回去。软绵绵的小米在沿着食道一路暖到胃里,他舔唇,回味无穷地咂咂嘴。而对面的人已经呆若木鸡,睁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要知道以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刚才他只要再往前半厘米,甚至都不用费力,就会不偏不倚和她的嘴巴来个亲密接触,让她一度产生了“他要亲我”的错觉。
对于亲吻的失之交臂,既让顾悠悠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又难免一丝夙愿未了的遗憾。而宗介贼兮兮的笑容,像偷到蜜糖的采花大盗,果然不安好心。
第二勺粥,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顾悠悠作势要喂他喝粥,还配合着跟他讲:“你凑过来一点,我怕滴到沙发上。”宗介闻言,天真而配合地往前坐了些,一副乖乖等粥的神态,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好不可爱。
可爱?不存在的。顾悠悠在快要喂到他嘴里的时候,以她在嵩山单身狗寺修炼多年的道行,电光石火间就把勺子整个撤回来放进了自己嘴里。没错,是整个勺子一起包进了嘴里,然后里里外外把粥洗礼了个干干净净,才拿出来。至于粥,则留在嘴里细嚼慢咽。
勺子上果真一颗米都没有了,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回轮到宗介不敢置信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百般心爱的女朋友,把原本要喂给自己的粥,三下五除全喂进了她自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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