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现在曦朗先生那里，而且现在又出现在我的身上。“羽琢轻道，低垂的眉眼当中显着几分迷茫。

    “天知道！“雀公瞪圆了怨怒双眼，然而口吻却是愈加低沉地说道，“我也是不止一次的问过曦朗原因，明明只有他知道的，可他就是偏偏要一直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呆瓜模样，对此绝口不提。“

    “不过就是一把钥匙罢了，雀公也不必为了它生这么大的火气吧。“见雀公火气正旺，羽琢便不禁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这样的安慰纯属是多余的。

    “你这小鬼知道什么，就敢这么胡说，“小雀的语气的确因羽琢的劝慰冷了下来，但却又反倒像是羽琢在引火上身的感觉，“随便到一间庙里去取出一件标有佛家之物的东西都能吓死两个小鬼，又何况是这种晦气的东西，岂能仅仅是一个钥匙那么简单。呆瓜也是有遗传的么“

    “这么说来，这镯子本就应当是雀公的吧，不然雀公也不会对它这么在意，又何必说什么晦气呢？“羽琢似乎毫不关心镯子的价值，而是再次端详起了镯子本身，隐约间明白了些什么，内心却暗生触动。原来这玉镯与曦朗先生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知缘由，羽琢在内心深处为这样的想法感到一丝莫名的开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边雀公没有底气的声音打断了羽琢缠绵的思绪，似乎是被羽琢无心的言语戳到了痛处，“如此纤细的东西嘛，嗯，怎么可能“

    “后来呢？“羽琢问道，他并没有注意到雀公的异态，“曦朗先生回去了么？“

    “他自然是回去了，留在这里做什么。“雀公半转着身子，神态显得有些不自然，可能是为了粉饰刚刚的尴尬吧，虽然完全没有必要。

    “那雀公呢？“

    “我？“雀公暂做停顿，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既然知道了这镯子的存在，我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他在嘴里含糊地叨念，仿佛已经无心继续交谈下去了。

    “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天晓得话说在前面，你可别误会，我对人类可是连半点儿好感都没有。“

    梧桐细语，展叶穿飒，漂泊在云海之间，天际之涯，同候鸟朝追，比翼双飞。犹望单调的树纹，那是对往昔的依恋，揣叹时间消逝，又是一年新果熟，他日相欢在何处，可悲、可望，可怜、不可诉。

    “好了，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雀公将心思收敛了起来，他似乎很不喜欢这种含带人情的多余感触，转而说道，“该你兑现承诺了。“

    羽琢闻言，却浅浅笑道，表情中看不出有一丝的眷顾：“嗯，我会的。“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解释，他就是那样挺挺地站在那里，将左臂平浮在半空，犹如坦荡荡地等待着制裁与宣判，微笑着的眼睛散发出似曾相识的光，谷水波鳞般的闪耀着。雀公从梧桐的枝头上缓缓飞落，宛若一片青黄的落叶，飘飘摇摇地降在羽琢悬空的左臂上，用那对小而圆的幽蓝色瞳仁细细地凝望着对面那双微笑着的眼睛，久久不能离去。

    “还真是像啊那你还有什么愿望么？“雀公说道，草率的临终关怀。

    羽琢听到，仿佛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故而显得格外坦然，他不懂得终了或者继续，他只是一如既往地选择做着自己应当去做的事情。总是纠结在后果，对于不堪的事实念念不忘就能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么，至少事情的发展还在继续，至少还有许多能做的事情，多留意一眼周边的景色，多体会一下别人的心情，哪怕仅仅挽留一份呼吸。至少羽琢是这样认为的，他也是这样默默无闻地生活着，至少结局的颂钟还未曾响起，夕阳的垂暮还暂留着余辉。

    “没了，这样就挺好的。“

    “好？“雀公置若罔闻，只留下羽琢的讪讪一笑，“好啊“

    “这样的结束于人于我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吧“羽琢神惘，雀公避之不言，“呵，不过要说愿望的话，倒还真有一个。“说着，羽琢伸出右手轻轻地顺抚着雀公的羽毛，雀公也不去躲避，他似乎还很享受这样的轻悠。

    “说来听听。“

    “听起来可能会不大光彩吧，“羽琢涩言，“我呢，也只是希望待会儿雀公下手的时候可以利落一些，就别再让我临走前平添痛楚了。“感觉像是岩壁上的露珠滴落，四周静谧无声。这样的静谧使人感到不适，雀公也因此收敛了神情。

    “真是个狂妄的家伙啊“

    彼时，梧桐树畔，气劲排开，迭起野草成浪，卷积石子沙尘。摇曳在风中的枝叶硕果，听起来像是悠散的玉珠帘，泄似缠绵雨下，毫不留情的拍打在堂顶、竹篱、井沿、地面，以及裹盖着宽松睡衣的羽琢身上，又利如刀片般地划过了羽琢的面颊，火灼般的疼痛感让他觉着一定是划破了。即使如此，羽琢还是没有丝毫寻求躲避的迹象，眼神中依旧满含着莹莹迷烁的光芒。忽而，轻薄的骨翼自雀身两侧纵然展开，一道青黄随之豁然闪现，转眼间，雀公也不再是那副微不足道的模样了，巨大的身影遮盖住了粗壮的树身，头顶如意团云，六段巨大的尾羽犹如盛放的烟火。刹那，飘摇的落叶变成了青黄色的羽毛，带着雀公的温度再次掠过羽琢的脸庞，没有了凌冽的利爪，含带着夏风的味道。

    “已经厌倦了么？“雀公悬立半空，用一双幽蓝的丹凤眼俯视着渺小的人类，声音已然变回了一开始的沉着。

    “或许吧。“

    “是么“

    恍惚中，由远处的山涧传来熟悉的颂歌，风铃声起，潺水拥溢。青黄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驶向羽琢，光芒笼罩着大地，不免的闭上眼睛。一阵无法承担的压抑迎面扑来，隐约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快速地穿过了身体，硬生生地逼迫着他坐到了地上，眼前一黑，而后发生了什么，羽琢便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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