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大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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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边空地上，李大壮一只一只地抽着烟，车窗开着，但车内仍是烟雾缭绕。

    李大壮现在已是心如死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那把刀，木然地闭上了眼睛，先前的激愤劲儿早就过了，现在只剩下了神疲力乏。

    今天晚上，他本来想要是再要不到钱，就用这把刀来杀了老侯，可老侯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没有按约定的时候过来，他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是关机。

    桌上的菜一口没有动，已经变凉了，李大壮决定不等了，木然地结了账，离开了饭店。饭店老板早就留意到了这个客人，一直有些担心。这个客人时而激愤时而唏嘘，很不正常的样子，现在他结账离开，老板非常高兴，给打了很大的折扣。

    李大壮坐到了车里，一下子不知该往哪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动了车子，漫无目的地瞎转了起来。

    李大壮是个小包工头，老侯是个大一点儿的包工头，那么不用细说，就可以猜到他和老侯之间的恩怨了。干这行，欠钱是常有的事儿，但在那么多的人当中，他现在最指望，也最恨的，就是老侯了。

    大概是从一五年起，钱就开始不太好要，到了一七年的时候，李大壮就觉得简直是干不下去了，也活不下去了。各种催款没完没了，搞得一天天头昏脑涨，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贷款就不用说了，五花八门，一天天五马倒六马，一阵折腾下来，欠债是越来越多。信用卡早就刷爆了，每月的各种套现垫还，让他烦躁不已。

    要不是惦记着小芹和儿子，还有爹妈，他真想一死了之，或跑得远远儿的，可这哪能啊。

    李大壮只好干挺着，指望着能熬过去。旧账一点点要，新活儿钱不好就不接，就这么稍稳当了一小点儿。这些要账的，也是有点儿疲了，打电话也没那么勤，大壮收到了旧账，也撒胡椒面儿似地每家给点儿，都缓缓。

    但大壮心里的焦虑，是一点儿也没有减少，贷款的利息一个劲儿的增加，加起来都吓人。大壮是个容易心烦的人，打不起精神去面对，从来没仔细地算过，只是大数去估么着。银行的，他是尽力死保，但也开始偶尔有了逾期，个人的欠债，利息都有一两年给不起了。

    一七年六月份的时候，老侯来和他谈个活儿。这老侯几年来，陆陆续续已经欠了他不少钱，别说再和他干，就是追他钱还来不及呢，还来谈活儿？大壮对他没好气儿。

    但老侯这次信誓旦旦，指天画地说了一大堆，大壮渐渐有点儿活心了。话说回来，到后来，与其说是老侯说动了大壮，还不如说大壮自己宁愿相信这是真的。这活儿听起来挺有赚头，大壮太需要弄些整钱来缓缓劲儿了。到最后，大壮咬了咬牙，接下了这个活儿。

    要按现在说，大壮其实是咬了咬牙，又跳进了另一个坑。眼瞅着都一八年了，春节也快要到了，钱还一点儿没有指望。工人整天堵在家里，小芹气得回了老家，就剩下大壮一个人和他们周旋。

    爬塔吊，堵大门，大壮已经腻了，根本就没什么用，还时不时得搭两个兄弟看守所里呆两天，稳定这条红线儿碰不得，这他早就领教了——莫名其妙就有人过来挑事儿打架，然后就以扰乱治安名义被一锅儿端，哪儿去说理呀。

    各种的搪塞和借口，他也一听就知道真假，他自己有时也这么对付别人，都是老中医了，他懒得再听。

    就这么一天天拖着，情况是越来越糟糕，大壮心里紧绷着的这根弦儿，已经快要断了，他开始有些神志恍惚。今天约老侯过来，与其说是指望要到钱，还不如说是要做个了断，他把所有的这些怨恨，都发泄在了老侯身上。

    大壮神不守舍，一路漫无目的地瞎转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河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下的道，他全不记得了。

    他在车里坐了好久，思前想后，烦忧不已，心想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步田地，要是再有来生，可不能再走上这条绝路，要是这一生能够重来就好了。

    他想着想着，又回想起了今年夏天的高中同学聚会。这聚会本来他是不想去的，这么多年，他已经把他们忘了个精光，最主要的是一天天心烦不已，根本就没这个精神头但后来，他还是去了——微信，还有群，是个奇妙的东西。

    一张张的面孔似曾相识，三天的共处，旧日时光一点点鲜活了起来。大壮在欢乐和感动之余，也不忘哀叹自己的命运，他们看起来一个个各得其所，而自己，像被这世界抛弃了一样

    聚会已经过去五个多月了，同学们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大壮想着想着，又悔恨起了当年退学的事儿

    当年要是不那么冲动，能一直读下去就好了，自己的成绩还凑合，考上个什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那自己的命运，可能完全就是另外的样子了就差一学期，就那么个一学期，唉

    要是回到当年，我绝不会让那件事再发生我，郭炳新，房武平，还有谁来着，我们五个人都有错啊，怎么就是我倒霉，怎么刘老师就是揪住我？还是就我不懂事儿？郭炳新他们也真不够意思，要再来，你们几个也别想跑！

    大壮反复回想着那天下午的事情，头都要炸了，一摸烟盒，已经空了，这最后一点点的小烦乱，让他彻底崩溃：实在是受不了啦！大壮狠踩油门，向河边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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