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身OR失心

好像同样辣度的东西，给一个爱吃辣口的四川人吃和一个吃惯了甜口的上海人吃，效果恐怕完全不同甚至相反，但是，现在除了感同身受这四个字，他还真不好形容此时的感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或许言重了，只是这么大块头，给这么个相对而言小不点的金迅三番五次的“拿捏”，画风真是有点不太搭调——爱与人计较，更爱和自己计较的“朱飞达”有点看不下去了，开始在脑海中追本溯源起来。

    根源竟然出在身高体重上面——胡慈经常教育他要团结同学，待人和善，不要打架，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从幼儿园开始，不断的出现和同学不睦、打架而被请家长的情况，胡慈以为儿子仗着高人一等胖人一圈儿欺负同学，却不知情况恰好相反。

    在同龄人中，朱飞达的体格和身高，实在太过显眼了，而在一个集体中太过显眼，太过“与众不同”，尤其是孩子的世界里，你要么一统江湖，要么被江湖一统，很不幸的是，他是被一统的那个。

    胡慈之所以三番五次都没有发现这点，除了她有些大大咧咧的性格，还是因为，从朱飞达上幼儿园开始，她开始在公职之外做些小生意，辛苦劳累之余，已经顾不过来这些。

    在这个商业和科技落后至少十年的世界，朱飞达从一些零星的听闻中判断出，公职人员的影响力和尊贵程度要大得多，而“做小生意”则被戏称为“个体户”。

    而胡慈之所不顾一个所谓“公职人员”的脸面，去做“个体户”，起因竟然还是他的身高体重——换衣服和鞋子的频率比别人家养两个孩子耗费还多，而在吃上，一句“妈妈，我要吃肉”足以让她放下所有的矜持和自尊。

    其实，在他六岁，当然实际年龄只有四岁多，要上小学的时候，她还有其他选择，让朱飞达直接上宝山区少体校，不但朱梦启在那儿工作可以照顾儿子，衣食还有“公家”负责，然而她不愿意，不愿意儿子走自己的老路，不愿意儿子去吃自己吃过的苦。

    中国父母，不外如是。

    胡慈的选择不是个例，她的前队友们，如果不是实在学习跟不上，都不愿意自己的子女再去走职业体育道路，虽然她们的后代几乎没有身体天赋上的门槛，成才的几率更大。

    他心情有些凝滞沉重，更有些感同身受，于是看见金迅爸就更加不喜，所以别说交流，例行的客套都欠奉，直接视若不见。

    有其父才有其子，这当然是废话，金迅爸的眼力劲儿还真厉害，朱飞达只稍作姿态，他已经“很识趣”的退避三舍了。

    在了解胡慈一直让儿子和普通的孩子一起上学考试然后上大学坐办公室的愿望后，朱飞达欣喜的发现，有些东西在两个世界还是相通甚至一脉相承的，这让他心定了不少，空落落的感觉也消减了一些。

    于是，他顺手把报纸往茶几上一甩，掉地上了好几份也不不去捡，急匆匆的向浴室走去，此刻，他迫切的想要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看看这个所谓的“朱飞达”

    第一印象是白，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胡慈和朱梦启的长相，发现两个人肤色都还算正常，都偏白一点，但没这么白；

    其次，肥嘟嘟的脸实在有碍观瞻，五官没有一点立体感，全被单调的圆润线条承包了，更夸张的是一双寿星一般的长粗眉，以他专业建筑设计师对线条的敏感，正是这对“慈眉”把整个人观感往憨厚的方向拉的太多，怪不得这些年来，不顾他体格敢来调戏的事屡有发生呢。

    “朱梦启的浓眉大眼呢？胡慈的清丽挺拔呢？我是不是亲生的？！”

    朱飞达有些丧气的拍拍肥嘟嘟的脸，在心里呐喊着，一低头，发现松了的裤袋下面一大坨在随着身子摇摆，拉开看了一眼，总算心里平衡了一点。

    “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剪除肥肉，”从浴室里走出来，朱飞达立即给自己找了一件必须做且马上就能的事情。

    “做一个让自己讨厌的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他摇摇头，心道——倒是给自己的决定找了一个分量十足的理由。

    看了一眼睡着了还满脸笑意的胡慈，他觉得还是不要在病床边做什么动作打扰她为好，实际上他现在在怎么和这位母亲大人相处的问题上还有点儿发怵。

    脑海中闪过客厅的布局图和尺寸，把小茶几往最里面的沙发边上一靠，有两米二长一米六宽的完整空间，正好合适，朱飞达笑笑，心道：“看来建筑设计师的职业素养还在，难道以后还去做这行？只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实际年龄才刚过13……”

    朱飞达逃也似得出了帘幕，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茶几，这是他的习惯，思想被困扰的时候就让身体去释放释放。

    地毯上不是很干净，正好有报纸可以垫上，他强迫症似得裂开嘴微笑，不断的用积极的信号给自己暗示。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十点差一刻，距离吃饭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正好是上午的适宜运动时间。

    先来一个小热身，各种屈伸拉抻，颇有些职业范儿。

    其实他是系统的学过自由搏击的，不是因为锻炼身体，而是因为工作，后来事业逐渐打开局面，用不着他再在前线冲锋陷阵，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还因此结交几个搏击圈儿的朋友，学习了不少中国的传统功夫。

    三个一组的俯卧撑先来两组吧，朱飞达伏下身子，有点悲观的想。

    “一，二，三…没感觉，怎么回事，接着做，四、五、六……十五、十六。”

    朱飞达翻个身躺在了地毯上，不是没力气了，相反，他觉得至少还能做十个以上，只是怕短时间内运动负荷太大拉伤了肌肉，毕竟这个体重在那儿摆着。

    “这具身体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弱鸡。”他使劲儿捏了捏胸口、腰腹和大腿，发现一层漂浮的肥肉下面，还有健硕的肌肉群做依托。

    “怪不得只是看起来憨厚一些，却完全不是金迅那样的痴肥样。”他心里判断着，使劲儿想了想大半年前这具身体的样子，却完全找不到头绪。

    健硕的肌肉群的来源却被他找到了——原来在半年前转学以前的七八年间，朱飞达放学后主要是父亲朱飞达照看，在宝山区少体校，以游戏的名义，他接受了父亲相当专业的篮球训练，

    训练可以，必须有限度，很少多人对抗，更多的是一对一，正式比赛，则只能作壁上观，这是胡慈的要求，不然只能回家一个人做作业，然后等着朱梦启回家做饭或者从体校捎饭回来吃。

    朱梦启一直希望朱飞达能够子承父业，打进国家队，身披国字号战袍为国争光，为中国篮球争气，这和胡慈的希望自然背道而驰。

    “看看你的脚，看看我们分配的房子，看看别的父母给孩子的学习条件。”胡慈“三个看看”重要思想让朱梦启深受教育，当然，作为贤惠的上海好男人，他也不愿意和老婆吵，于是，只能曲线救国。

    其实从内心来讲，朱飞达还是跟父亲更亲近些，而在少体校厮混的日子，是他最开心的时光，至少每个人除了打球以外，都还算友好，他的身高体重一点儿不显眼，大家都还能愉快的玩耍，所以在转学前的日子里，放学铃是他最期盼的声音。

    翻转过来，想要继续做俯卧撑，后背却把报纸沾走了，揭下来正要铺好，反过来的一张照片和标题吸引了他的目光。

    照片左半边是一个面目英挺的黑人高高跃起，整个人弯成了充满动感力量的半弓型，双手持球正要大力灌篮，右半边则拼接了一个貌似憨厚的黄人大个子胸前的右手紧握，正在为自己加油打气。

    标题则是：“黑曼巴独揽52分连续6场40逼近乔丹记录双加时致胜，小巨人24分14篮板大号两双六犯下场虽败犹荣。”

    姚名，2002年nba第一个外籍状元？不是成越禹1994年nba第一个外籍选秀状元？

    科比布莱恩特，乔丹接班人？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呀……

    看着报纸上的一些描绘，朱飞达暗想，这应该是世界的偏差问题了——

    那边的世界也有姚名这个人，是中国不世出的天才中锋，科比却从来没听说过；

    同样的，在这边的世界，能分走篮球之神乔丹部分荣光的中国天才前锋成越禹，也不知所踪，姚名反而成了登录nba的第一个外籍状元。

    看来如果有上帝和命运的话，在它眼中，众生无别。

    无论是星光照耀整个黄种人群体的成越禹，还是要继承乔丹衣钵的科比布莱恩特，也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

    用中国古人的智慧来讲，这叫做，天行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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