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只说让赵冀问评评理。当他弯腰从地上搬起一摞书时,那头发立刻如水流一般从肩头披散下去。
赵冀问歪头看向我:“你怎么看呢?”
我耸耸肩:“罚罚未尝不好。”
“怎么会呢?”叶宪站起身,头再次向后仰的和大象一样,长发顺从的回到了脑后,松垮垮的衬衫领口一层淡淡的发亮的油迹,“难道还是成心违法不成?实在是没有停车位才这样的。”
“的确是这样,但是——”我说,“这座城市的交通拥堵程度你们是知道的。交通堵塞让人沮丧、烦躁、气恼,路上的车子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假如在这种时候你心平气和的撇一下脑袋,看看你周围的那些轿车和越野车,你会惊奇的发现,这些私家车里通常不会超过两位乘客,包括司机在内;如果你再瞧瞧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你就会明白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这是一个阶级社会。没有比上下班高峰时期拥堵的交通道路更能形象的反映出中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尖锐对立了:对于公共的社会资源,一个阶级以近乎奢侈的方式在浪费它,并且阻碍另一个阶级合理的利用它,更不用说一系列别车、抢道和胡乱停车这些恶劣霸占资源的方式了,而另一个阶级只得在极端难堪的环境下忍气吞声。你问我仇恨从何而来,仇恨就从这里来。当你在公交车上挤得焦头烂额,浑身上下酸麻不已,一边心急如焚一边又心力交瘁,你放眼望向窗外,看见那些巨大的机械空壳里安稳坐着的不过是一两个闲得无聊的乘客,这时公交车终于能够启动,向前挪进一点,可是马上就有一辆轿车利用速度和身形上的便利不知廉耻的插到公交车前面,不要告诉我,你对这个鲜廉寡耻的阶级能够无动于衷,没有一丝一毫的仇恨。事实上,只要这样的经历足够多,即便你不肯承认自己的想法,你也肯定听到低低的咒骂声在焦躁的人群内部蠕动,像是土里拱动的虫子,更像是平静洋面下逆动的暗流。仇恨并不需要一场奇耻大辱来造就,只需要日积月累的逼迫就可以。所以那位张教授在马路边停的车子,的确解决了自己的苦恼,但同时它就阻挡了一辆满载的公交车前进的道路,它在无形中再一次加剧了那些劳苦奔波的人们心中的不满。为了这个缘由,吃上一百五十块的罚款,下次别再这样停车,不是挺好?”
一阵沉默。
“你不开车吗?”史子明问。
“我当然开车,很多时候都会开车。但是,我是从没车开的那个阶级过来的,我并不健忘,也从未失明。”
“你虽然说得有些可怕了,但我站在你这一边。中产阶级本该是社会的脊梁,不该是冷血动物,更不该是爱贪图便宜的小丑。”赵冀问说。
赵冀问的话让叶宪醋意大发,但他又不好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只一个劲的称赞赵冀问富有社会正义感。这位叶宪既然是这对夫妇的大学同学,又是这里的常客,按说用不着这么拍赵冀问马屁,他看上去是个喜欢摆酸架子的读书人,不像是个有求于赵家的势力小人。
“你这观点倒是挺有新意。”史子明点头沉思道。
我把话锋收回来:“当然这样的罚款对于缓和阶级矛盾来说实在是隔靴搔痒、杯水车薪。所以这个罚款可能确实有些过分了吧。”
赵冀问为我沏上一杯茶来。她那笑吟吟的神采让我觉得她很高兴我让那两位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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