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孤独为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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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陆爱莲不清楚史子昭对自己的看法，但毫无疑问的是，她清楚对方一定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事实并不需要用言语才能知道，日常的细节足以让她体会。高秦死去的当夜，史子昭通知了家人，通知了朱康庆，甚至联系了侦探，但偏偏没有告诉她一声，让她第二天错愕万分的从警察嘴里知晓一切。

    尽管知道自己不被人喜欢，可还是得向对方提出要求，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但陆爱莲告诉自己必须做到。

    隔天下午她来到史子昭在江边的别墅。史子昭淡淡的接待她，告诉她高秦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整理，统统放在书房里，还得麻烦她自己去翻找。

    陆爱莲并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东西当纪念品，看着那一个个纸箱子，她开始回忆昔日的办公室，回想里面的布置。她蹲下身子，随手翻检着，每拿起一样东西便思索它原来放置的位置。

    后来她想起那天下午高秦送的一支钢笔，她原封不动的放回了他的桌上。她想找到那支笔。那支笔有些贵重，她想，史子昭会不会觉得她专门挑拣贵重的东西而看不起她？那又如何呢？自己本心如璞，绝非贪财爱利，这不就够了？

    “你有爱上他吗？”一个声音突然想起。

    陆爱莲抬起头，只见史子昭冷冷的倚在门边。

    “你有爱上他吗？”史子昭重复了一遍。

    “夫人！这样的问题！”陆爱莲站起身来抗议道。

    “你一直没有男朋友，不是吗？以你的条件，男朋友应该是不难找的。天天在这样一位男士身边——”

    “夫人！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和你的丈夫有过任何越轨行为！”

    “我知道你们没有越轨，你长得那样寒酸！他决不会看上你，可这并不妨碍你暗生情愫，不是吗？否则我很难理解你和他的关系。”

    陆爱莲激动极了，但她的嗓子像是被塞了一块东西发不出声来。史子昭冷冷的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了，转身离开。

    陆爱莲握紧双拳，立在原地，气得想哭。她有一种夺门而逃的冲动，因为敏感的自尊被剧烈的刺痛了；但最终没有离开，同样是因为敏感的自尊不容许她就此溃逃。

    “怎么，”她暗自说道，“难道应该忍受这样的轻视吗？难道可以借着丧亲之痛为名而把怨气撒在我身上吗？如果我是一个和她一样美貌和富有的女子，她会这样和我说话吗？她一定不敢！她轻视我，不过是因为我只是她丈夫的秘书，无关紧要，无足轻重。但难道因此我就必须忍受这样的侮辱吗？我不是告诉自己要坚强吗？不正是因为这样一个缘由我才鼓足勇气前来的吗？”

    她忍下屈辱，继续翻找。有好一阵子她的脑袋极其混乱，如同浆糊一般，以至于她既无法思考，也无法辨别箱子里的各种物品。

    最终她找到了那支钢笔，她紧紧的攥在手心，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雨色沉沉，笼罩寒江，天是青色的，水是灰色的，到了远处青灰一片，不知是谁在吞噬谁。

    陆爱莲挨个房间寻找史子昭，最后在二楼一间小会客室遇见了她，她正在指挥一个仆人拖洗地板中央很干净的一块区域，似乎那里有很多肉眼看不见的肮脏。

    “高夫人，请你看着我！”她说道，“我想告诉你，我对你的丈夫、我的上司没有任何非份之想。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博得你的喜欢，因为我从来就不想从你这得到什么，就像我不曾从你的丈夫那里有任何非份之得一样。你可以不喜欢我，但这并没有给你权力来侮辱我，像对一个奴仆一样来侮辱我！你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也肯定了解我为你的丈夫所做的那些艰苦而勤劳的工作，我可以自豪的告诉你，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比我做得更好！你们付给我金钱作为薪酬，我则以出色的工作予以回报，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此低人一等，需要在你们面前承欢讨好，夫人，你的丈夫尚且明白这一点！现在，夫人，请你看着这支笔，这是一支贵重的钢笔，我挑选它作为纪念，不是因为贪财爱利，而是因为你的丈夫曾经把它赠送与我，当时我没有接受，原封不动的把它放回办公桌上，所以现在我有充足的理由把它带走。即便是再冥顽不灵的人知道这些，也不会对我的行为有任何指摘。你跟我说，你无法理解你丈夫和我之间的默契关系。恕我愚钝，我无法找出一连串的概念来定义这样一种关系来让它变得容易理解。我只能告诉你，在你丈夫身边，我并不是一个为悦己者容的女子，而是一个为知己者死的士人。你无法理解这一切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夫人，我没有你的美貌，我也没有你的财富，但请相信我，我决不卑贱！”

    陆爱莲说完后径直离开，留下史子昭在仆人的面前，脸上惨红一片。

    陆爱莲并没有出了一口恶气那样的痛快之感，她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她在雨中喘着粗气，抬头羡慕的看向那些高大树木的顶端，郁郁葱葱，连缀成片，袭上心头的更多是难以言喻的感伤。她这才明白，无论坚强与否，换来的都是痛苦，只不过坚强带来的痛苦不会让她追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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