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在这些灌木后面可以望见颓废的建筑。有一座两层楼的水泥房子,大概是什么集体宿舍,样式老旧,似乎在不停的蜕皮。雨痕和苔痕犹如拿着毛笔一遍一遍刷上去的,有的时候笔力太强劲了,以至于水泥被扯下去,裸露出坑坑洼洼的红砖。如果不是二楼一间屋外的过道顶上挂着几件衣服晾晒,我几乎不相信这里还有人居住。它显得那样不合时宜,仿佛是时代的弃儿,兀自把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工厂味道牢牢的固定下来。在它旁边是一幢稍微新一些,也稍微高一些的厂房。但我知道这厂房已然荒废,不光光是因为空荡荡的寂静,还因为那残碎的玻璃悚然的插在锈蚀已极的窗框里。灰尘密密,侵蚀到墙壁和屋顶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在厂房内部的空气中弥漫,让我觉得颇为虚幻。短矮的铁烟囱似乎是废品场里玩耍的孩童随意搭起来怪物,看似张牙舞爪,实则不堪一击,摇摇欲坠。
我就在路的北面走着。树木一夜褪尽浓艳之绿,黑压压的沮丧着。天空重又回到了淡淡的墨里。空气中的水分缓慢的蒸发,轻轻的,凉凉的,深吸一口气就能感到水气沾在鼻毛上,和鼻子里的粘液混在一起,大有堵塞鼻孔之势。此刻,这个世界看起来像个水族箱,人就像在其中游动的鱼儿。
这条路有一种单调的美,荒废的美。我想,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体会得到这里的美。
我在地铁工地那里体会到的末日感仿佛跟着飘到了这儿,只是这儿没有恐惧,那末日的崩塌似乎发生在很久之前,现在只弥漫着无尽的失落和惆怅。
陈硕的话勾起我的思索。我想起从漆黑的梦中惊醒,看着漆黑的夜,听到发作的手机铃声。
陌生的号码。
“谁呀?”
“澍……”
长久的沉默。
不需要再多一个字,我已经知道对方是谁。在漆黑的沉默中,异样的惊悸攫住了我。我静静的握着手机,那一瞬间,我有些渴望这沉默能像这漆黑的夜一样延续下去。
“是我,子昭。”
她的声音依然像十年前一样楚楚动人,但不知为何,笼罩在漆黑的肃穆之下,有些怆然。
“你好。”
“你还好吗?”她问。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结婚了……五年前……”
“啊……恭喜你。我好像听人提起过。”我忽而想翻翻日历,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竟有心在这样一个时刻给我电话。
“他死了。我就在他的旁边。”
我的脑袋像是突然被钢钉锤了一下。
“他死了。死在车上,一丝不挂,而我,不是那个女人。”
她近乎白描的一般诉说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呜咽,低缓的徘徊,我甚至无法分辨出那是否是哭声。继而不可抑制的潮水涌上来,话筒里一片汪洋。我忽而意识到她刚才是做了多么大的克制才和我说了那几句话。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听她的哭声。空荡荡的床,空荡荡的夜,空荡荡的哭声。
我也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她的请求。也许是她的哭声让我发自内心的可怜她,也许十年的时间真的已经让往事平复了,也许——也许,那个我素未谋面的男人的死亡,已经在冥冥之中替我完成了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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