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满身鲜血

    脱脱阿布心头顿时一片冰寒，整个人僵立于地，再也无法移动。

    寅时集结，卯时出发，三万大军轻骑在前，步兵在后，浩浩离开开封城郊，向大都进发。脱脱阿布倚坐在马车中，透过掀开的车幔，目光极力穿过一排排的士兵，寻找谢天川的影子。她不知道他在何处，甚至，她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从一早起来出门，便闻侍卫回禀，说中奉王府的人，已提前半个更次出城。

    晌午时分，大军暂歇，苏德骑马向这里驰来，见脱脱阿布下车，便也翻身下马，带她行过一旁，低声道，“我命人瞧过，他被押在轻骑营里，有中奉王府的亲兵看守，无法靠近！”

    “轻骑营！”脱脱阿布低念。轻骑营，那是那日松在军中的亲信，他是防人相救啊！可是，至少他还活着！脱脱阿布轻轻吁一口气，垂头默思，说道，“二哥，我要见他一面！”

    “阿布！”苏德低唤，断然道，“不行！”

    脱脱阿布摇头道，“二哥，我只瞧他一眼，远远儿的瞧一眼，只要瞧他活着就好！”

    苏德微微抿唇，皱眉道，“大军行军途中，一切有序，你要如何靠近？”

    脱脱阿布忽的一笑，抬头向他直视，淡道，“二哥，大哥是中奉王麾下，阿布不怨，只是二哥几时也投了那日松，阿布竟然不知！”

    “你！”苏德气结，定定向她望了片刻，但见她一双眸子里，满是嘲弄，不由心头微恼，哼声道，“我只是不想另生事端罢了，不然还怕他不成？”眸光越过大军，向前方遥望片刻，点头道，“阿布，你只要应我，一会儿只遥遥望一眼，不要说话，更不要下车！否则，日后二哥再不帮你！”

    脱脱阿布大喜，连声道，“好！好！阿布应你便是！”

    苏德向她望了片刻，见她双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昨夜不曾好睡，不觉心中一软，柔声道，“你吃些东西，歇息一会儿，待一会儿大军上路，二哥自有办法！”伸手在她肩头一按，转身离去。

    稍事休整之后，大军再发。最前边，是一队中奉王府的亲兵开道，其后中奉王那日松居中，两侧是肃王府两位小王爷相陪，策马而行。在他们身后，便是一万轻骑营，均是跨下骏马，腰悬长刀，个个神情彪悍。

    在轻骑营之间，谢天川手脚镣铐紧锁，被绑在一辆轻车之后，拖拽而行。他虽身体强壮，可昨夜刚刚受了一百军棍，又不曾医治，两条腿早已僵硬不听使唤，如今又拖着步子行了半日，整个人仿似要散架一般，周身上下，无处不是疼痛彻骨。

    只是他身为大元皇子，自有一股傲然之气，加之生性坚韧，一路跌跌撞撞，摔倒又再爬起，竟是一声不吭。只是昨夜棒疮未愈，这半日折腾下来，刚刚凝结的血痂崩裂，鲜血一滴一滴，沿着硬结的衣衫滑下，滴滴洒上黄土漫天的官道。

    行出约两个时辰，但见一骑快马自后疾驰而来，掠过大军，驰到小王爷苏德身畔，唤道，“小王爷！”

    苏德带马回身，那侍卫伸颈在他耳畔低语几句，苏德回头向那日松与索恩一望，说道，“阿布有事唤我，我去去便来！”调转马头，随着侍卫驰回。

    那日松微微皱眉，侧头向索恩一望，冷声道，“你那妹子，似乎与她二哥亲近些！”

    索恩脸色微变，却只是垂头道，“卑职年少从军，在家中的时日较少，他二人自幼一道儿玩大，自然会亲近一些。只是阿布不比寻常女子，遇有大事，却分得出轻重！”

    索恩“嗯”的一声，叹道，“你兄弟二人一个在军中，一个在宫里，若能够兄弟同心，十年之后，这朝堂上谁又能与你们比肩？可惜啊！肃王爷的王位，只有一个！”

    索恩心里一揪，默然不语，隔了半晌方道，“虽是一母所生，苏德与阿布的性子却差的极远。阿布性子爽直，并无多少心机，而苏德……”叹了口气，续道，“卑职虽为大哥，却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怕这世上，能掌握他之人还不曾有。莫说是我，纵是父王也瞧不透他。卑职一生，唯愿驰骋沙场，为我大元朝廷效力，区区王位，本不放在心上，只是王位若落入他的手里，卑职实不知，他会掀出些什么风浪。”

    那日松闻言，唇角挑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却并不接话。正在这时，但闻一阵马蹄声响，伴着车声粼粼，回头一瞧，却是苏德伴着脱脱阿布的马车向前疾驰而来。那日松一怔，问道，“他们做什么？”

    说话间，苏德已奔至近前，却见他向身侧车子喊道，“阿布，你们且去！”将马缰一提，已将那日松、索恩二人截在内侧，脱脱阿布马车在他身边粼粼驰过。

    索恩见驾车的是赫天，车帘卷起，尔敏与脱脱阿布坐在车内，不由暗自起疑，问道，“苏德，你做什么？”马缰一提，便欲追赶。苏德忙伸手将他截住，摇头道，“大哥，你不便随去，横竖她不会再逃便是！”

    那日松向前张望，但见那马车沿官道疾奔，片刻绕过一片林子，已失去踪迹，不由也是起疑，问道，“小王爷，究竟何事？为何不能明言？”

    苏德“嘿嘿”一笑，脸上现出一抹尴尬，呐呐道，“王爷，女儿家的事，我们莫要问了罢？方才说好，他们在林子那方等候！”

    三人皆是壮年男子，一闻是“女儿家的事”，便知何事，索恩也觉尴尬，虽不放心，却也不便再问。那日松微微一愣之后，想到脱脱阿布处置“女儿家的事”之时的风光，却怦然心动，伸长脖子向前张望一回，并不见马车踪影，一时间心猿意马，一双眸子又向身后策马相随的侍卫中扫去。

    马车奔的虽急，但从谢天川身畔驰过时，脱脱阿布隔着车窗，仍是瞧的清清楚楚，但见他衣衫破碎，满身鲜血泥灰，神情狼狈，不由心中大恸，以手掩嘴，强忍着不曾哭出声来。尔敏见她伤痛欲绝，急急抱住她身子，连声道，“郡主，你切莫着急，我们总有法子！总有法子的！”

    脱脱阿布轻轻点头，强压下心头酸楚，默默而坐。眼见车子自那日松等人身边掠过，慢慢仰身靠后，珠泪方一滴滴的滑落，心中暗思，“如今我无力救他，总要想个法子，让他少受些苦，将身子养好，才好设法逃走！”

    稳了稳心情，掀帘望着前方的林子，向赫天吩咐，“一会儿过了林子，我们且不停车，径往前头去！”赫天轻应一声，马鞭挥响，催马疾驰，果然掠过林子，沿着官道向前飞驰。

    片刻之后，大军开过林子，入眼处，黄土漫天，哪里有马车的影子？苏德大吃一惊，勒马道旁，向林中张望，扬声唤道，“阿布！阿布！”林中寂寂，唯有官道上大军的行进之声，哪里有人应他。

    索恩脸色微变，俯首在道旁望了片刻，摇头道，“马车并未驰下官道，怕是径直向前去了！”

    那日松脸色瞬间变的阴沉，冷声道，“她不要这姓谢的性命了吗？”苏德非他部下，此时心中虽然恼怒，却也不便呵斥，只是向他冷冷一瞥，便沉声喝令，跨下马疾催，已向前疾驰而去。身后，四名侍卫应命，也是纵马疾驰，自后随去。

    苏德连连顿足，说道，“大哥，我也去瞧瞧！”说着也催马赶上。

    索恩不知谢天川身份，只道果然是脱脱阿布离开大都后相识的寻常男子，但思赫天、尔敏均在车上，也生恐脱脱阿布就此逃走，也是骏马疾驰，自后追去。

    三人携十余侍卫，一路风驰电掣，片刻奔出四五里地。空茫的荒野，白雪未消，遥遥的，却见一座青灰屋宇立在道旁，而在那屋宇前，正停着阿布郡主所乘的马车。那日松当先赶到，一眼便见车上斜坐的赫天，立时马缰一提，“吁”的一声，将马勒住，冷声问道，“赫统领，究竟何事？郡主呢？”

    赫天吓了一跳，回头见三人相继赶到，忙一跃下车奔来，躬身见礼，回道，“小人也不大清楚，只是闻郡主说少了什么东西，方向前来寻有无农家，幸好这里竟有一处驿站。尔敏随着郡主入内服侍，命小人在此等候！”

    苏德轻吁一口气，责道，“你们向前来也不先行回禀，若郡主有失，当心你的狗命！”赫天忙连声应是，侧身垂手，立于一旁。

    索恩暗思自个儿妹子在内处置“女儿家的事”，自己三人加十余侍卫在外等候极是怪异，便轻咳一声，上前道，“王爷，既然阿布在内，王爷请入内饮杯茶再行罢！”

    那日松不语，只将头一点，便翻身下马，向大门行去。索恩忙吩咐众侍卫下马歇息，自行与苏德随后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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