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管事虽还有些激动,贾赦见他安排得当,便也不再多言。熟门熟路到了大院正堂歇着:“董叔很不必亲自上手,您忙着,有事我再唤人便是。”
“这,这,”董庄头惦记着贾老太太吩咐,生怕伺候的不好。
“董叔别多心,您安排的再周到不过了。只不好让您再跑上跑下,将您身边的小子留下伺候便罢了。”
贾赦宽言让董庄头舒了口气,赶忙招手让他家小子过来:“这是我家小二,主子能看上他是他福气。”说着又道:“好好伺候着少爷。”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子上前行礼,待贾赦点头应了,董庄头这才退了出去。
“听说你家这庄子上有温泉,什么时候带我们开开眼界啊。”柳谧仰着头瞧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橘子,也不怕砸到脸。
“什么温泉。”牛斌提溜着王子胜衣领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一下把人扔到了椅子上。
贾赦扔了个橘子给牛斌,再看看半死不活的王子胜,咽下最后一瓣橘子道:“屋舍池子通温泉水。”
“小家子气,地界开阔点的地儿,我就不信你贾家没有。”牛斌毫不客气。
柳谧赞赏的看了牛斌一眼附和道:“就是,该不会是你舍不得吧。”
“想去让人领着自去。”贾赦拍拍袍子上不存在的灰,踱步回了屋子,骑马两个时辰早就累了,懒得和这帮熊孩子墨迹。
贾赦一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牛斌哈哈一笑:“怎样,哥们够义气吧,快把你前儿得来的扳指给我。”
“扳指没有,板砖你要不要。”柳谧瞪他一眼也随着下人回了屋子。
两人一走,牛斌和王子胜也没了劲头,待余下众人玩累了,都各自回了屋子小歇。
这一歇,就到了未时。
寻着食物香气,众人自动在花厅集合,热热闹闹的开了两大桌。
贾赦见随行仆下也都安排妥当,这才上了桌。这会众人早就饥肠辘辘,都是同辈也不讲什么礼仪,早就自顾自就用了起来。庄子上也没有精致吃食,皆是乡间土菜,一行人瞧着新鲜,都是半大小子,吃起来毫不含糊,又翻了一桌才罢手。
烈日正当空,还不太适合狩猎。贾赦作为东道主,也不好一顿饭打发了众人,若是放着不管,只怕能把屋顶掀了。便让人搬了投壶,就当热身。
众人才用过,这会也不爱动,正好当做消食,倒也玩的兴起。
屋里正热闹着,义大叔走了进来,对贾赦耳语了几句。贾赦手一顿,把箭交给金晖,带着人出了屋子。
柳谧见了顺势起身就要往外走,金晖一把拉住他:“到你了,别跑。”
“就是就是,你可别想逃跑,输了到时候猎物都归我。”侯沧瞧着柳谧单薄的臂膀,好不得意。
贾赦心中有事,倒没在意屋里的动静,到了庭院见四下无人便道:“此事当真。”
“属下早年随老太爷带兵打仗倒是见过此物。平时并不如何,若是混了血腥味只怕要发狂。”
作为东道,贾赦万事都做了准备,不成想到底出了岔子,这人是冲着他去的,还是...贾赦踱步两个来回:“有办法么义叔。”
义大叔摇了摇头:“若是在府里还有办法,庄子上....”
“罢了义叔,我也是一时昏头了。到时候你便这般行事,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招。”贾赦挥挥手冷哼。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也不怕爪子被剁了。
义大叔领命赶紧退了下去。贾赦慢悠悠回屋,见众人玩的兴起,随意瞧了那人一眼,便不再关注。
等到众人消食的差不多,那边厢石磊下人来报,两相一对。众人一窝蜂的去牵了马,各自带着精壮奴仆,蜂拥而去。
从庄子一路骑行,拐了好几条小道,才到了山脚下。石磊那边一对人马正好也到了。
众人无话,哨声一响,策马扬鞭,各自散了开来。
贾赦对打猎兴趣缺缺,带着随行壮丁慢悠悠骑着,见了皮毛不错的,这才射上一箭。一个时辰过去也才打了两三张皮子,给老太太做个坎肩都不够。不过他也不着急,瞧见一处溪流,挥着众人下马休整。
随着林子鸟叫声响起,贾赦麻溜蹬上马背,顺着声音方向挥鞭。眼看马蹄就要落在蓝衣少年身上,贾赦赶紧拉弓,顿时血飞溅而出。马背上的人顺着马倒地。一时间众人都呆住了。
贾赦赶紧下马,吩咐随行的大夫和马夫各自查看。
不一会,众人纷纷骑马赶到,眼见一大片血迹,赶紧下马围了过来。
柳谧看着贾赦一行人身上都是血迹,赶紧问道:“贾大你....”声音颤抖的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我倒无事”贾赦蹲的腿麻,扶着树慢慢站起来,下巴对着蓝衣少年道:“倒是吴灿,杨曦两人差点儿出事。”说着好似疑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好大动静,吓的我箭都放空了,可惜一张白皮子了。”齐国公家的陈珉摇摇头,好似心有余悸。
贾赦看了人群中一眼又看看陈珉,对着石磊道:“庄子上倒不好养伤,待会担架过来让人准备车驾先送他们俩回城,你看如何。”
石磊点点头:“就这般罢,好在无大意外,也算侥幸。”
“可不是侥幸。”贾赦勾唇瞥了石磊一眼,算账总不急于一时,自己有的是时间陪他耗。
在这方天地呆的越久,学的越深,贾赦越能体会教育不易。上层贵族对知识的垄断,断了多少寒门的青云路。
千军万马独木桥,寒门想出贵子,比之前世高考还要残酷,运气,才气,毅力,缺一不可。最后能读出来做官的,那是万中无一,都是人尖子中的人尖子。因此,除了贾府这面大旗,他又哪里能与别人竞争。如今想来,他空有前世记忆,也无甚可骄傲。
此时此刻,贾赦不禁万分庆幸,他是幸运的,生于贾家,锦衣玉食,资源更是从未缺过。哪怕是那些孤品绝本,只要他想要的,家里无有不应的。因此,对于学习,他越发不敢懈怠,不为别人,只为对知识的渴望和不甘心。
不甘心空有资源,却有可能在某一天输给土著,这是二十一世纪生人的张扬个性,也是一个男人的野心。
短短不过半载有余,贾赦褪去了先知的傲慢,褪去了陌生时代的胆怯。他只觉的在这方天地越发从容。
这种感觉,不仅贾赦他自己意识到了,教他的十来位先生也意识到了。众位先生既欣喜于学生的成长,又暗暗担忧,慧极必伤。
可是这担心没多久,他们的学生,贾赦就给他们上了生动一课,惹的众人摩拳擦掌要好好调,教这调皮的学生。没办法,他们太爱这学生了,既聪明,又练达,再是找不到这样的了。
一日,在教授贾赦四书五经的课堂上,先生正在布置作业,贾赦问先生:“学生读【孟子·告子】【苟子·性思】又读【传习录】和程朱理学,皆是从心而论,又读伯阳父、周太史史伯、孙子、荀子、韩非子之言,究竟从理从物或是从心?望先生解惑。”
这是一个很庞大的课题,简略来说就是,到底我们还唯心啊还是唯物呢?唯心又该从哪家之言?
教授贾赦四书五经的先生姓吕,字文放,未过而立之年就中了进士,说一句满腹经纶才富五车也不为过,如今虽年过半百却也是一身风骨,只因着家中犯了事,为着子孙后代,这才来的贾家。
虽家中招致横祸,吕先生也未见愁苦,每日闲暇莳花弄草,好不开心。若是贾赦让他满意了,他还会送一盆或一株自己种的花,真真宽宏豁达。
今日一问,倒是把吕先生问住了,并非无解,只是这该从何解,又该引哪家之言,他的论据又在哪。这些都不是一时能回答的。他也不是那等糊弄之辈,因此颇为坦荡道:“你这问题,为师只怕一时半会无法作答。”随即,他又惊讶非常,这并不是小童能想的出的,又问道:“你且告诉为师,这可是你想的,你竟是读了这许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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