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想到,岳灵心回清秋院来,真正想看的,不就是这座为夭折的皇嗣立的冢?她本该阻止,也不至于惹得岳灵心这
般伤感。
岳灵心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起伏的思绪稍稍平复下来一些,也凝固住了泪水。
她抬起头,意外地瞧见柏树的枝桠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细绸带。她有些怔住,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迸出一串疑问和震惊。
很多年前,她曾见过一个人在树上系这样的绸带。
那是在一个很冷清的祭奠日,冷清到看上去几乎没有人记得,某一年的今天,在晦暗的后宫下等房里,有一个衰弱的女人籍籍无名地死去。
虽然这个女人曾经被当朝皇帝宠幸过,并且诞下了皇嗣。
她和她的孩子一样,都被人如敝履一般丢弃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即便死后,她也没能以后妃身份入葬,而是像所有死去的后宫的下等宫人一样,被破席子卷着扔在车上,拉出皇宫外抛在了乱葬岗里。据说,得知此事的小皇子冒着瓢泼大雨,硬闯出宫门,跑上乱葬岗寻找他娘亲的尸首。然而偌大的乱葬岗尸体如山,又是漆黑的雨夜,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小皇子最后也晕倒在乱葬岗里,若不是先帝身
边的秦公公心软,偷偷溜出宫来找他,恐怕小皇子也得命丧于此。那个孩子,自然就是如今的皇帝,江玹逸。而那些往事,也必然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而是岳灵心当初打探六皇子的家世背景时无意得知,同时也知道了,每年母亲的忌日那天,江玹逸都会去乱葬岗,
祭奠先母。
于是那一年,她偷偷地跟了去。被江玹逸发现,她红着眼圈跟他说:“我都知道了。你也不要太难过,兴许这对你娘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解脱?哈哈,哈哈哈!对啊,真是解脱,那么为什么偏偏要让我活下来?为什么不让我跟我娘一起死,一起解脱?”江玹逸双目血红地大笑,脚步踉跄不稳,强忍的愤怒与悲伤,刺痛了岳灵心。
她从后面一把抱住江玹逸,哽咽着说:“我们会改变这一切的。总有一天,你能为你娘和你这些年受的委屈,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一个被唾弃的私生子,有什么公道可言?”江玹逸拿开岳灵心的手,满脸悲戚地走到旁边的一棵树下,在枝干上系了一根红绸缎。
“这是……祭奠你娘的?”岳灵心小心翼翼地问,也许这个时候不该多嘴,但是她不愿见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
“祭奠每一个我珍惜过的人。”江玹逸喃喃地说。
岳灵心疑惑地看着他。用一根红绸,祭奠逝去的人?这是哪门子的习俗?红绸难道不是一般都用来许愿吗?
“你相信有阴曹地府吗?”江玹逸忽然问她。岳灵心不明所以。她当然是无神论者,只不过当一个人失去了亲人,人们总是喜欢用“你珍视的那个人的灵魂已经升了天,去过快活日子了”这样的理由来安慰。她也不能免俗,何况面对的是江玹逸,她怎
么舍得看他受伤。
“也许,是有的吧。”岳灵心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她怕他会看出她的违心。“据说,鬼魂离身之后,如果没有阴差带路,会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迷失,成为孤魂野鬼,永远不能超生。但他们的眼睛,能在黑夜中看清楚红色。我在这里系上红绸,他们看见了就不会迷路,能够顺利地
去地府投胎转世。”
江玹逸的话,再一次清晰地回响在岳灵心耳边。
她脖子僵硬地仰着头,看着老柏树上系的那根红绸。
江玹逸说,他只为他珍视的人,系上引路的红绸,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安转世,来生获得幸福。
那么他对这个孩子……“其实,小姐你走后,皇上他经常来这里,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虽然皇上从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老奴看得出来,他心里是在意小姐你的,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而已。”秦公公瞧着那红绸,缓缓地
说道。他又看了看岳灵心,或许这些话,能让她有所动容。
岳灵心收回目光,转过身去,“或许他真的在意这个孩子吧,毕竟是他自己的骨肉,哪怕这孩子的母亲有多么不讨喜,就像当年先帝对太后一样。”
江玹逸登基之后,追封自己的母亲为太后,并在皇家陵园中建了一座衣冠冢,给了她应有的殊荣。“小姐真把皇上想得这般无情!你为何不想想,皇上若不是顾念着小姐,当初岳氏谋逆一案,怎么可能仅凭岳大将军的一副尸骸和君先锋三言两语就翻案?甚至连刑部彻查都没有!若不是顾念着小姐,他怎
么会这么轻易就放你出宫,只是不想看你再受煎熬,却害他自己日日夜夜不能成眠,备受思念之苦……”
“够了!”岳灵心心烦意乱地吼了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秦海顶着压力,叹了一声:“皇上他的心,早就属于小姐你了,难道你真的没有一点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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