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袖子往眼睛上抹了一把,将瓷瓶接过,点点头说:“多谢四姑娘不弃夜家。”
他走时,是计夺送的,计嬷嬷一路随行。穆氏悄悄地跟夜温言说了声谢谢,因为她知道,这是这个女儿在替她还夜家的情分。曾经的那些事,这个女儿肯定是全部都知道的。
她也不想问她是如何知道的,只深深地记着这个女儿最懂她,最能理解她。
如果这就是她的言儿,该有多好啊!
穆氏吸了吸鼻子,最后看了一眼夜家祠堂,转身走了。
所有人都在后头跟着,老夫人躺在担架上仰头望天,这是夜府的天,她望了几十年,可是今日再望,却望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吧?所以从前不以为然的地方,如今却生出几分留恋。
曾经只是一个她用来炫耀的地方,如今要走了,却发现这里早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归宿。
一旦离开夜府,她将无处可去,即使是蒋家,那也是她一辈子都回不去的地方。
女人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娘家双亲不在,弟弟和弟媳怎么可能养着她这样的人呢?
就算夜逢亲自送她回去,可是等人一走,她也会被蒋家扫地出门,甚至有可能直接杀死。
族长夜逢走的时候并没有带着她,理由是有计奴护送,她不配。
老太太就想啊,如今她连夜家族长的马车都不配做了,她是怎么混得这么惨的?她不是夜家的老夫人吗?夜振威在世时都没有对她这些事情指手画脚,还帮着她一起养别人的儿子,怎么夜振威一死,这些个小辈倒是容不得她了呢?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腊月初二吗?
对,就是腊月初二,打从腊月初二那日起,夜家的天,就变了。
人们重新回到前院儿,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穆氏纵是要走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急,东西都还没收拾呢,郊外的庄子也得先预备着,所以她需得在夜府多留几日。
但是夜连绵显然对这个母亲很不满意,于是她催促道:“你快走吧,已经不是夜家的人了,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夜家。你这种女人,恶毒心肠,男人死了还要恶意羞辱,那你还有什么脸面继续住在夜家?夜清眉,你也别装好人,什么郊外的庄子没收拾,没收拾她就去睡大街,反正夜家不留她!她不配住在这里!她会玷污了我们的一品将军府!”
夜清眉气得厉喝一声:“你给我住口!不管她是不是夜家的大夫人,她都是我们的母亲!”
“母亲个屁!我才不要这样的母亲!我宁愿自己是猪生的狗生的,我都不想是她生的!”
“啪!”夜清眉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温婉贤淑的夜大小姐从来不打人,今日也是被夜连绵给气极了,甚至打完之后还狠狠地警告说——“再非议母亲,我就叫人把你丢出去!”
夜连绵如何能甘心,她问穆氏:“你打算如何处理我?你相信你走了之后,你这些儿女能好好待我吗?夜清眉她现在都当着你的面打我,夜温言更是几次都把我往死里打,你觉得我在她们手底下能活几天?穆千秋你说,你要如何处理我?”
穆氏看着她,问道:“你可愿意同我去庄子里?以前我没有教过你,今后我会好好教你规矩,教你如何说话,教你怎么做人。连绵,你也是要说亲的,我会把你教好,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也愿意好好的学。你告诉我,你愿意吗?”
夜连绵摇头,“我不愿意!我堂堂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凭什么有京都的府邸不住,跟你去住农庄?还教我说话,我活到这么大,难不成还不会说话?你就是不想管我罢了,所以才说出那些话来刁难我。行了,穆千秋,你走吧,以后咱们各自生活,谁也别再惦记谁。”
她不再说话,仰面躺在担架上,甚至还闭了眼。
穆氏也拿她没有办法,想跟几个孩子说要照顾连绵,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实在说不出口。
她轻轻叹了一声,然后跟夜清眉说:“你去帮我收拾几件贴身的衣物,我今日就离京,去郊外的庄子。那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一直都有下人在看顾,屋里都是干净的,随时都能住人。我借夜家一辆马车,送我之后就让车夫带着马车再回来。”
她在这边打算着将来的事,却不知,就在此刻,师离渊手中的一枚魂珠突然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