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穆氏穿着一身素服绕过照壁走进了院儿里,外头还能听到门房下人的声音,正在跟府门外等候的人说话:“大家别着急,再等等,我们府里还没有做足准备,这会儿实在太早了,香案都没摆呢,再等等,再等等。”
坠儿看了夜温言一眼,见她点头,于是快步走出府门,叫住了刚接穆氏回来的周商。
她随着周商走了一段路,绕开人群,一直走到了进马车的侧门,这才跟周商说:“就到这里吧!一会儿我会再叫人来把马车牵回府里去,你就不要再进夜府了。这是一张银票,四小姐给的,还有一张户籍证明,也是在官府那边改过备案的。你的身契四小姐已经撕毁,存在官府那份也盖了印作废,如今你已不再是奴籍,而是北齐国真正的平民了。你拿着这些离开临安城,今后无论去哪里,就都跟将军府没关系了。”
周商愣了一会儿,看看银票和那张户籍单子,想了想,还是接了。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夜府,但却记得的确是跟四小姐有过这样的约定,也记得自己之前生了一场很重的病,被四小姐给医好了。四小姐是他的大恩人,他得听恩人的话。
于是周商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跪下来,冲着夜府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为奴多年,如今要离开了,还有些舍不得。虽已是平民,却也忘了平民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少时在家里给人喂马的日子虽然记忆犹新,可如今就凭他自己,也复不了从前的周家。
周商起身,又跟坠儿道了谢,然后看着坠儿叫了夜府的下人,两人一起把马车拉进了府里。侧门砰地一声关上,将他关在了门外。从此这座府邸,他再也进不去了。
周商按按心口,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就好像缺失了些什么东西,仔细想想却也什么都没缺。离开夜家应该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吧!毕竟大将军不在了,他再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转身时,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有些面熟。再走近了些就发现果真是个熟人,于是他快走几步,上前行礼:“属下见过白昼将军!”
来人正是白昼将军吕卫,他站着看了周商一会儿,又瞅瞅周商手里拿着的银票和户籍证明,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要离开一品将军府?”
周商点点头,“是。最近府里不太平,主子们也不得安生,二老爷一家应该也不会继续住在这里了,所以家里用不了那么些人。四小姐开恩,撕了我的身契,还给我去除了奴籍,又给了我银票让我去过平民的生活。所以我现在要离开临安城,去……去老家那边看看。”
“周家的老家?”吕卫摇摇头道,“早听大将军说过,你们周家当年是摊了事,一家子死的死,充奴的充奴,房地都被充了公,你还回去干什么?”
“可是不回老家,我也没地方去啊!”他看看手里的银票,“这不是还有银子么,或许我可以用这些银子买处小院儿,再建一个周府。我爹娘和祖父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高兴的。”
吕卫却不觉得这是个好法子,他跟周商提议:“大将军冥寿宴之后我就要回边关了,不如你随我回去?边关的战马需要人喂养,你如今已经不是奴籍,若是愿意,我便在营里为你谋个职,今后也算是为国效力的有用之人,如何?”
周商想都没想,直接就给吕卫跪下了,“我愿意,我愿意!”
夜府进马车的侧门里,坠儿站在门口,把这一幕瞧了个清清楚楚,回去便跟夜温言说,还问要不要把周商给拦下来。夜温言就道:“不必拦了,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随着大夫人回府,府里下人也跟着跑动起来,摆香案的摆香案,布席面的布席面。
第一年冥寿要摆宴,这是北齐民间的风俗。
宴虽是宴,但也不得见喜,桌面是用白布铺着的,席面上的菜也尽是素菜,不得见一点儿荤腥。包括来赴宴的人,也要穿着素服,以示对逝者的尊重。
民间还有风俗,冥寿当日,逝者第一柱香一定要由正室夫人亲自来上,因为只有这样,逝去的人才能收到阳世间亲人的思念和祝愿。同时也预示着正室夫人地位依然还在,任谁都诋毁欺负不得。
穆千秋取三根长香拿在手,转头对夜府管家周成说:“打开府门,让来客都入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