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花廊里用席喝茶聊天,众人知道宋之远竟然请来了苏岫为其母贺寿唱词,无不艳羡称啧说他是有了天大的面子能请动苏岫,更有关系与他亲厚的同僚笑谑他,大概是美人为他倾了心,估计有好事将近,宋之远也只是笑笑不作反驳。
众人则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测,毕竟千古以来,美人英雄都是传世的佳话。
宋母是南秦人,从小爱听南歌,只是嫁至北齐后很少听到乡歌国曲,如今听到苏岫委婉动听的唱词,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苏岫一般只最多唱曲三首,今日破例为宋母贺寿唱足了六首,直到月儿跃上枝梢,她这才告辞请去。
宋之远亲自送她到门口,遣了车驾送她回去。小侍捧着一盒锦缎匣子,在宋之远的吩咐下捧到苏岫面前,宋之远微笑道:“今日劳烦苏姑娘为家母贺寿唱词,宋某感激不尽,无以回报,只以此聊表心意。”
小侍打开锦缎盒子,里面一支八宝翡翠瓒雀钗十分精致华贵,旁边还各放着一对翡翠首饰,看水头种色,定是价值不菲。
苏岫神容平静,笑容淡淡回道:“举手之劳罢了,宋将军无需厚礼相赠。”苏岫委婉推却,手中抱着自己的琵琶,欠身为礼,从容转身走出宋府大宅。
门口停着一辆骈车,驾马小侍忙搬来锦凳,宋之远殷勤的上前想扶苏岫上车,苏岫缩了缩手,侧身转眸的时候瞥到墙角黑影里似有人站着。
她瞬时一反常态,笑靥如花的扶着宋之远的手臂登上骈车,小侍为她打起软帘迎她入内。
马鞭挥动,马儿迈开蹄子嘚嘚的往郊外驰去。
苏岫在近郊租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宅子,离开内城并不远,然而送她的车驾并未驰出内城,而是停在了街头的一家铺子前,苏岫与驾车小侍说了两句话,那人便驾车走了。
那是一家作瓷器的店铺,此刻已经打烊,苏岫走上前敲了敲门,不过半晌就有人来应门,看到是她便忙将她迎了进去。
这一去便是许久,直到月上中天,夜路上清寂下来,梆鼓声远远听到,已经快到丑时了。
店铺门吱嘎一声打开,苏岫抱着布巾裹好的琵琶,手中挽了个竹篮子,上面遮着布巾盖住底下的东西。
苏岫慢条斯理的走在街上,月冷霜辉,她一步一步行走在月色下,并不着急行路。
街头有阑珊灯火,有摆着夜宵的摊子,支着布召在半夜里作着食客的生意,几张木桌子前只零星坐着一二个人,正在吃宵夜,烧着火的灶炉里冒着热气,挂在摊子上的一盏风灯亮着光,一点温暖驱散了夜里的寒气。
苏岫在摊子前,放下手中竹篮和琵琶,老板上前招呼,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就去忙了。不时片刻后端了两碗热汤到她面前,放了一碗,捧着另一碗朝不远处街市角落走去。
秋衍看到那人捧着碗朝他方向走近的时候,他在犹豫是不是要闪身回避,可正在他的犹豫间,那人已经走到面前。
苏岫慢条斯理的拿着调羹一匙一匙的喝着这煲的十分香浓的黄豆猪蹄汤,黄豆熬得酥软入口既化,身后有风掠动的声音,脚步声慢慢走近。
秋衍放下手中的汤,在她对面落座。
苏岫头也不抬,热气熏蒸拂上脸颊,她说:“我不惜离开邯兆,千里远赴来到这里,是为了一个人。”她说着,汤匙里的一口热汤缓缓抿下,“他们都说我执拗随意,连唱曲的时辰都要别人迎候我,却不知我只是想寻在那人有空的时候,能来听我的南歌。”
坐在她对面的秋衍微抿了唇,目光低垂着,却没有说话。
悄寂的夜色里,食客已去,只有他们两人无言对坐,大炉铜锅里的香气飘袅传来,一朵流云半掩明月,月色黯淡了几分。
“我送你回去。”良久过后,他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低抑着,仿若有丝叹息。
苏岫放下调羹,起身抱起琵琶,拎起手中竹篮子,自始至终目光不曾落向他,她语声淡漠的说:“不劳秋将军费心,不必相送。”她对她的态度冷淡的如同寻常旁人。
话落后,她也不理他,漫步又行,缓缓走向家宅,而他并未远去,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头,直到她回到家中,返身合上大门,他又滞立了片刻,目光望着门前悬挂左右的灯笼,里面烛火明辉,照得门前十尺方地亮亮堂堂。
苏岫行过屋前的花苑,一条碎石小径幽长回转,两旁一盆盆的种满了兰花。
花苑的尽头是间不大的宅子,油糊的窗纸里有光亮透出,那是她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日夜里总点着一盏油灯。只是灯火下,窗纸上却映出一个淡淡的轮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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