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合起。
有个夷桑人趁乱潜到两人身后,悄无声息的走向两人,手中太刀高擎,挥向的地方正是他的背脊,太刀才挥至半空,空中蓦然响起凌风破空的挥鞭声,玉鞭带着惊人的声势卷噬上他的脖颈。但比之更快的是一道炼光,自他眼下飞旋而过,他甚至都没感觉到痛苦,只觉着有温热液体流过脖颈蔓延到内襟里衣。
檀扇转归回她的手上,而他玉鞭收回时带起了一只头颅高高飞向半空,无头的尸身双膝跪地轰然翻倒。
沙滩上杀伐声渐弱,扑面来的海风里都是血腥气。
十二卫正在清点岸滩上的尸体,萧樾又对洳是说:“短时间内想必不会再来,你也无需再留此地。”他很感佩她的义勇之气,一般男子碰到如下境况都未必能坦然处之。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女子,他并不希望她沾上这些屠戮血腥的事。
洳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处理检查尸体,一双秀眉轻轻蹙起,口中喃喃的说道:“只怕还不算结束。”那些夷桑人恐还有后继之势。
萧樾望着她半侧的脸,从饱满的上停到秀挺的鼻梁再到下颌,起伏凹凸的轮廓纤致完美彷佛是用雪玉雕琢而成,在月色下透着光又透着冷。
“这里我会留下人看顾。”萧樾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执拗的脾气,缓缓诱劝,“躲在暗处的村民也未必安全,你不需要去看看吗?我瞧他们之中也没人会功夫,若不巧碰到几个蛰伏潜入的夷桑人,恐怕难以自保。”
洳是终于动容回头,目光与他在半空中相接,还是被他的说辞给劝动了,虽然她觉得夷桑人是潜不进来的,但是事有万一,“那就有劳你们了。”
“不妨事。”他含笑点头,清湛目光望着她。
萧樾将十二卫全部留了下来,在首卫的再三劝谏下,他还是一意孤行的准备单独与她前往林中。
“你一个人没事吗?”洳是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牵着马按照之前少妇给的路线穿过双子山,走向一片郁郁葱葱的松针树林,她已经认定他的身份不一般,那十二卫铁桶一般的护卫在他周围,此刻被尽数调遣开去,他周身便露出了诸多的破绽,若被有心人利用,此时的每一刻都将是他的劫难。
他应该有所觉得,但却并不怎么在乎,“我没如此不济。”
他目光焕亮,长眉斜飞入鬓,生就无俦俊颜,笑的时候眉眼间的冷意都化为点点柔色。
“好吧……”洳是漫不经心的回应,牵着马引路先行,他跟在后面。
所幸他们屋舍建的并不远,走了小半个时辰,林中深处亮起了灯火,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五间屋舍前还有人来回奔波,人并没有全部安置下来。
少妇是最后一波来的,此刻正在忙碌,见到洳是和萧樾的时候,她忙停下手中抱着的一叠被褥迎了过来,连声催问两人可还好。
洳是笑吟吟的摊开手,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好得很呢,没缺胳膊少腿的。”
少妇“噗嗤”一笑,挽住洳是的手臂,对这个美丽的少女越发添了几分好感,“夜深露凉,姑娘屋里睡吧。”她又看向萧樾,有些犹豫的问道:“萧公子若不嫌弃……”这五间屋子里睡满了老少妇孺,大家都挤在一处,着实住的不会太舒服。
而萧樾行止雍容衣着富贵,看着就是受不得委屈凑合不了的人。
“我就不歇了,马上就要卯时天亮。”果然,萧樾推拒了她的好意。
她的夫君抱着一坛子酒和一碟刚油煎好的鲳鱼,笑迎了出来,“屋子里实在没地方落脚了,萧公子与我一同喝点?”
“好。”他微笑而应,洳是瞧着他,不像在齐国见到时那么的冷漠,终于像个普通的凡人一样,有了丝烟火气。
“你呢?”萧樾突然问向洳是,想必要她与人同处,她应该也是不适的吧。
她搓手摇了摇头,虽然她是很想来一杯,但却不想与他一起,“我找个地方歇一会,你们自便。”
洳是将少妇送回屋里,而她所谓的休息地方,只是棵高大的榕树的一节树干,她一腿曲起斜靠在树身上,透过密致的树叶缝隙,还能看到黑丝绒般的夜幕中群星浩瀚,美妙无比。
晚风拂动,清冽的空气吸入肺腑时,带来一种无法言语的舒畅,仿佛整个心肺都通透了。
洳是闭目小歇,人声渐落,四下安静下来,大约都忙碌好了,此刻应该都进入酣甜的梦乡里。洳是虽然闭着眼,但是警觉性一点没落下。
耳畔旁树叶飒飒作响,她睁眸侧望,都还没瞧清楚,一袭狐裘大氅已经盖上她的膝头。
萧樾扶着树身站在另外一根枝干上,“夜寒露重,不要着凉。”
洳是五指抚上绒毛细密色泽纯白无暇的狐裘,上面还留有他身体的余温,“我耐寒不怕冷,倒是你……”瞧他衣衫绫罗华美有余只怕不怎么抵寒。
“我饮了些酒,倒不觉得冷。”大概真是多饮了几杯,他有些微熏上头,白皙的脸颊也透出酡红霞色,匀向两鬓,“女孩子体质多皆偏寒,不能受冷。”
也不待洳是再作推拒,他返身跃跳下榕树,洳是拂开眼前的树杈,看着他走远。
“怪人。”洳是咕哝了一句,将双膝上的狐裘拉高盖住双肩,温暖驱除寒意,果然舒服了许多。
狐裘上熏有特制的香料,闻不出是用什么调制,但是非常清雅舒缓,让人松弛精神。她靠着树干休息,半是入梦半是清醒。
一夜安宁,平安大吉,她是被停在树梢上的鸟雀啾啾声给闹醒的,渔民都起得早,屋舍前已经有人忙开了,洳是卷着狐裘挂在臂弯,撑着树干站起身。
“你醒了?”从她身后高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洳是侧身抬头望过去,他坐在比她略高一节的树干上,袖口下掩着一只鸟巢。
洳是借力一跃,跳到他坐着的树干上,她轻功极好,那树干不过轻悠悠的晃了几晃。
“这是?”他抽手拢袖,终于让洳是看清鸟巢里面两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只是艳红色的嘴喙异常醒目,“啻鹰?”洳是咋舌不已。
啻鹰性情残暴乖戾,不容兄弟姐妹,而且一窝只会出一只成鹰,若能认真豢养,啻鹰在军情探报上的表现将十分出众。
“成年啻鹰十分护犊,若发现我们两个不速之客恐怕不会客气。”洳是说话时四下张望了一番,成年的啻鹰展开双翅足有半丈多长,嘴喙如钢,爪利似刃,且生性狂暴,但凡认准的目标定会不免不休的攻击,直至对方消亡方才善罢甘休,所以被啻鹰缠上挺麻烦的。
萧樾被她紧张的摸样逗笑了,“这一对是孤鹰,哺育幼鸟的啻鹰只在日暮时分出去捕猎,平常不轻易离巢,我昨晚半夜就发现它们了,直至此刻成鹰都没能归来,怕是凶多吉少。”他手指轻轻点着两只小雏鹰,两只毛茸茸长的像个球团一样的雏鸟伸长着脖子在他手指上左右磨蹭着。
他五指一弯,勾捧起其中一只递给面前的洳是,洳是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只小绒球捧着,那小东西扑哧着小翅膀几次三番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足立不稳,又一屁股坐了下来,试了多次始终未果,它干脆就坐在洳是的掌心里,伸着小脑袋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这小东西挺可爱啊。”洳是伸指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复又叹息,“只可惜这两只里面最终也只能活下来一只。”
“这倒也未必。”萧樾轻轻一笑,将掌中另一只啻鹰托高平视,“啻鹰乃是鹰中之王,性情孤傲,一生有配偶无数,却始终孑然独身,翱翔于高山之巅,俯瞰苍生万物……只是这样它们会不会太寂寞……”他似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谁说。
洳是托腮蹲立,将手心里的啻鹰放回鸟巢里,并不怎么看好的说,“有些难,它们性情天生如此,你硬改恐怕不容易。”
“若是它们长成,我定送姑娘一只。”他抬眸望住她,十分认真的说,敛去笑意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覆了层冰霜似的,冷傲的让人难以亲近。
洳是并不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不咸不淡的回道;“若是它们真的能长成,就让它们相依相伴一生吧。”她将臂弯上的狐氅还给他,“此地后事安危就交给你了,我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话落也不待他多说多问一句,洳是飞纵跃下,牵过自己的马翻身而上,催鞭纵马十分潇洒的走人了。
萧樾又在树上多坐了片刻,怀中抱着一袭狐裘仍有淡淡暖意。
直到十二卫有人来寻他,他这才摘了鸟巢,跃下高树,首卫上前回禀后方海滩上的境况,骁羽骑近千人已经赶至此地,设下了戒严,昨夜的夷桑人也没见有人再来。
萧樾好像在听,神思却有些恍惚。
“王上,这两只鸟?”首卫看他手中捧着的一只鸟窝,名贵的狐裘将它紧紧裹着,里面两只幼鸟还在探头探脑的啾啾鸣叫。
“去查查她的来历。”他终于回过神,复又变得从容自若,彷佛刚才的失神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误,往日从没发生过,以后也当不会再有。
“是,属下知道。”首卫跟着他多年,他的心思和吩咐不用明说,他也能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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