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有些熟悉的让人感到可怕,黑色眼轱辘子转了转,出于某种难以说清道明的情感,他没有继续折磨这个多少对他抱有善意的老人,终止了对手上这把光与焰之剑供血,然后将短剑暗血从伊格纳缇的左胸腔中拔出。
鲜血汩汩流出,没有结痂。
“还活着吗?”少年问道。
“为什么不杀了我,”好一会儿后,伊格纳缇才拉耸着干瘪的眼皮,用仿佛漏了风的声音说道,“无谓的怜悯——这可不是弱者应该具备的情感。”
“或许吧。”年轻的荣光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摇了摇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他为何会生出恻隐之心,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搪塞过去的理由,“因为我并不信任骰子屋——对了,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无须在意他们,”老人想要摇头,但如今这幅千疮百孔的躯体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无法承载,只能发出一声闷哼,“他们只是监察者伸出的触须。”
“监察者?”艾米重复着这个名字。
“汉莫拉比法典是先民所立下的约,是铭刻在石板上的命运,但俗世的命运无法对造物主产生束缚。”过长的对话让本就虚弱不堪的老人不禁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调理好身体的状态,相当勉强的开口,“于是,为了保证所共同立下的约定不被破坏,既定的命运不被干涉,就需要监察者、仲裁者存在——与之相对的,他们也被严格限定了对现世的干涉。”
“那么骰子屋?”少年继续追问。
“是规则外的产物,”伊格纳缇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却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发出一声闷哼,“你知道的,在赌博的时候,谁都想要出一手老千,而这一点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们也不能免俗。”
“有点意思。”
艾米不禁感慨道,联系到隐约能够感受到的命运枷锁,他心底对自己身上的诡异有了猜测:很有可能,他是与骰子屋幕后主宰类似存在所制造的规则外产物,也是棋手们手上的一枚棋子。
而骰子屋之所以会刁难他,要么是打算不断的刺激他让他加速成长,要么则是打算在棋子真正派上用场前将它移出棋盘。
这样……一切就清楚多了。
他隐隐感受到了命运的脉搏,接下来所要做的,是扼住它的咽喉!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老人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感的流露,“留给我这具身躯的时间,已然不多。”
“你快要死了啊。”不知出于何种因由,少年半是感叹的说道。
“没错,这具身躯就快要撑不住了。”对此,穿越大半个至深之夜来到赫姆提卡的旅者却没有太多的感慨,“虽然多少有些不甘心,但仔细想想这个结果也挺不错的,强加于人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命运,而是僭越个人意志的傲慢——在这场战斗中,傲慢的人是我,所以在这里倒下的也是我——我的败亡,或许打从一开始便业已注定。”
艾米瘪瘪嘴,对老人宿命论的观点并不苟同,只是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说道:“那是因为你挡住我的道了,老家伙。”
“真是傲慢无礼的年轻人,”伊格纳缇眨了眨眼睛,“不过,我倒是并不讨厌——说真的,你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作为即将被扫入历史垃圾堆的老头子,我能继续呼吸这清新空气的时间可所剩无几。”
“很抱歉,没有。”少年心底并非没有疑问,而是他莫名的知道,从老人这里他无法得到更多的真相,毕竟……老人的身份与他没有太多差别,都是命运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我现在只需要你帮一个小忙——帮我开辟通往上层区的道路。”
“做不到。”干净利落的拒绝。
“什么意思?”年轻的荣光者挑了挑眉头,语气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伊格纳缇艰难的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先民的用以斩破黑暗混沌的长剑,足以消弭除秩序以外的一切力量,其中自然包括与怪奇的契约。”
“你的意思是?”脸色越加的阴沉。
“奥巴代亚要么已经自由了,要么则拥有了新的主人。”老人的声音渐渐低落,但还是用最后的气力说道,“比如说……与你一道进来的那位同伴。”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他闭上了眼,永远的、再也不会睁开的闭上了眼。
艾米的眼睫毛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随后移开了目光,视线在只余下一个黑点的漆黑之门上停驻,以低沉的口吻说出了不知是敌是友者的名字:
“狄克。”
然后,世界失却了光。
仅仅一个微不足道的刹那,纯白的世界便泯灭在了时空的乱流之中,而与之一同被埋葬的,还有深陷其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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