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好谋划,在全须全尾脱身的同时,既要帮扶春海棠,又要挣出一份家业或名声。
不消片刻,刘拂已从记忆中翻出不少可用的东西。
新的计划,在一念之间成型。
人有底气之后,心情自然大好;心情好了,吃吃喝喝也放得开胃口。不消十天功夫,刘拂就将自己从面黄肌瘦,直吃到粉面含光。
更因她左邻右舍都是同期买进来的姑娘,哭哭啼啼与笑容满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莫说楼中的妓子龟.公,就连春海棠都被吓住了。
在秦淮河畔呆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谁家姑娘,进了楼子反倒欢欣非常的。
该不会是个傻的?
***
自身体不那么虚弱后,刘拂花了整整一日时间,将饶翠楼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同时摸清了春海棠的为人处世性情喜好。
各种传闻都向刘拂证明,她并没有看走眼。
那个女人,骨子里就藏着温柔。
不然仅凭着楼中姑娘的姿色,只要她能硬得起心肠,就一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可实际上,饶翠楼的姑娘只在楼中陪客,便是出门陪酒也绝不过夜。
至于堂会一类任由爷们儿耍弄的邀约,不论来请的是哪家,都会被春海棠寻个由头推拒。
因着这个缘故,当年颇有艳名的饶翠楼,才会在她接手后渐渐败落。
哪怕首饰衣裳都不如旁人,春海棠手下的姑娘,大多都真心爱戴着她们的鸨母。
毕竟与那个为了救夫,含泪欲将继女卖进军营的后娘相比,春海棠隐藏在娇媚下的慈心才是真的。
身在泥沼中的女人个个可怜,但人既然活着,哪怕前程渺茫,也还是要拼了命地活下去。
饶翠楼无力养闲人,被买来的姑娘注定要走上前人的老路。
哪怕亏名损实,春海棠也没逼着她们这批年幼的提前接客。不拘恫吓还是安抚,新来的姑娘们在这十数日里全部安生下来,琴棋书画行走坐卧之类的课程也逐渐开始。
而颠鸾倒凤之类的技巧,则要等来年她们再大些才教。
因着刘拂还在养伤,并没一起去上课。因此她能接触到的小姐妹,除了昏睡时搬到隔壁的另一个“心肝儿”,再没有第二个。
与“心肝儿”相熟,还是因为她有一天突然敲响了自家房门。
文静秀气的小姑娘紧抿着樱唇,满脸忐忑的站在门口:“碧烟,妈妈说……我可以来找你。”
刘拂虽不明所以,却也点头将人让了进来。
“是有什么事?”
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双手递给刘拂。
粗糙拉手,枯黄沁墨。
刘拂不必细看,仅接过时双指一搓,就知这是最低等的竹纸。
可是时下纸笔金贵,农耕之家若想供出个读书人,常要合举家之力。
按着建平五十二年的金陵物价,这般劣纸最少也要四、五十文钱一刀。春海棠舍得买来给姑娘们练字,可见是花了大价钱的。
而她桌上的赤亭毛边纸,一刀则要四、五百个大子儿。
往日不屑入目的东西,此时已成了金贵物件。
得知自己懂文墨的事已在春海棠那记上了号,刘拂面上不漏分毫,边笑着请小姑娘坐下,边打开整齐叠好的纸张。
在她余光之中,春海棠的心肝凤眼睁得溜圆,写满了担忧。
倒是个爱学的孩子。这份认真,已值得人动容。
暗叹一声可惜,刘拂的动作带上三分谨慎,见小姑娘因紧张绷着小脸,不免生了逗弄的心思。
隔着桌子,刘拂前倾身体,笑道:“心肝儿,这纸上写的什么?”
小姑娘涨红了脸,嚅嗫道:“是我的名字……妈妈说让你看看,取个什么艺名好。”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斗大的字,即便写的不好,但一笔一划都很是用心。
王月娇,想是她的名字。
嗯?
刘拂突然想起,曾在故纸堆中看到的秦淮名妓,一个难得脱出风尘还得善终的女子。
饶翠楼,望日骄,原来确有其人,而非白日做梦的穷书生虚拟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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