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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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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用絮絮,而他难得的赠美人之作,也全用了芙蓉。

    可见蒋存在诗词一道上,委实不怎么开窍。

    想起刚刚一不小心看到的,徐思年废弃的诗稿,不长于情爱的刘拂暗叹口气,难得有些苦恼。

    幸而不识桃并柳,却被梅花累十年。

    笔记缭乱,可见徐思年写下这两句时,有多心绪不宁。

    唯恐多情负深情。何况她从不是多情之人。

    ***

    所有诗稿都交到刘拂手上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理好纸张,先背着众人打乱顺序,列了个名录排序,才开始一张张誊写起来。

    与方才随意挥毫不同,此时的刘拂一笔一划都写的工整清晰,大小均匀疏落有致,字迹整洁纸面干净。

    作为评判的小宋先生行至她身边,随手取了一张。

    一众欲争得风头,好在拜师一事上抢占先机的书生,此时都紧张起来。

    “卷面若此,已可在考官处争得个好印象了。”

    他们就知道,今日最大的风头,早已不在。

    刘拂笑道:“多谢先生夸奖。”

    秋闱不比春闱,虽然也要封住考生姓名,但不必另找人誊抄。是以卷面整洁与字迹优劣,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成绩。

    她当年为了练好这手馆阁体,也曾下过苦功。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仅这一笔字,都不知要难杀多少人。

    海棠姐姐买来给小姐妹们练字的竹纸,只是堪堪可以写字。买那一刀纸所需的四五十文铜板,已够农家做上两身足以御寒的冬衣。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谈何容易。

    刘拂心中胡思乱想,笔下飞快不停,只有抄到徐思年的稿子时,才微顿了顿。

    及至诗稿抄完,她长舒一口气,将纸张累齐,交至小宋先生手中。

    揉揉微酸的手腕,刘拂对酒意已消的蒋存笑道:“蒋兄所作极佳。”

    蒋存握拳于唇边,轻咳了一声:“刘兄的法子,确实有用。”

    热血冲头,自然能迸发无数奇思妙想。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刘拂回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周兄,酒醒了?”

    天可怜见,她方才绝不是有意灌倒周行,只是实在没想到,竟有人酒量如此之差。

    如果说以蒋存武将世家出身,酒量极好来计算,谢府的梅花酒便是一坛下肚,顶多让他微醺。而周行周公子,则是一碗就倒。

    醉酒醒来后,人格外怯冷,周行拢拢衣衫,才开口问道:“听刘兄说,蒋兄发挥不错?”

    刘拂望着不远处正与友人交谈的徐思年,含笑道:“若无徐兄与方兄,或可夺冠。”

    徐思年似有所觉,回望刘拂,两人相视一笑,极有默契。

    周行莫名觉得牙酸,不由哂笑道:“如你方才所言?”

    他声音不大,只有他们四人能够听见。话中嘲讽意味极浓,却只有刘拂明白他话中深意。

    是指自己在他醉酒前所说的,“因为有她在”。

    此言一出,方奇然与蒋存一个捅他腰眼瞪他,一个上前与刘拂致歉:“刘兄有怪勿怪,周兄他向来有口无心,口无遮拦……”

    两人动作熟练,搭配得当,一看就是常干这事。

    可见周行其人,是个惯爱直言,常得罪人的。

    看着闭嘴不言,因痛脸色微青的周行,刘拂失笑:“蒋兄方兄不必如此,小弟并未生气。”她正正神色,直望进周行眼底,认真道,“莫嫌小弟轻狂,不过若我下场,不拘徐兄方兄,恐怕都拔不得头筹。”

    徐思年今日要能夺魁,全靠自己的真本事。

    那首咏梅诗字字精到,她想为之增色也无从下笔。

    周行点头,明了她的意思:“原是如此。”

    这般从不敏言慎行,直来直往最毒刻薄从不道歉的脾性,怕不是周家人独有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挑破自己或会为徐思年润笔一事,周行这人,说不得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恐怕,这也是周家人祖传的性子。

    刘拂又道:“便是连上周兄一起,恐也不能够。”

    周行、蒋存、方奇然:……

    如此毫不遮掩,可见是酒还未醒透。两人摇头苦笑,一人茫然不解,却没谁想去辩驳。

    从方才种种来看,这位刘小公子,并不是个酒后说大话的。

    直言不讳罢了。

    之后徐思年果真拔得头筹,方奇然第二,蒋存第三。

    前三的位置被远客占了两个,对于金陵学子来说,可谓是一件极丢人的事。不过诗会本为凑趣,一时输了也不代表着技不如人,更何况,魁首的位置并未让人夺去,大多数人心胸开阔,烦闷之感很快就被丢下。

    该出的风头出了,该留的印象留了,该熟的人熟了,该丢的脸也丢了。

    这场诗会,基本算得上宾主尽欢。

    天色渐晚,宴将散去,休沐日已过,也该收敛心神继续苦读。至于其他心思,则放在年后小宋先生主办的诗会上再说。

    因新年将至,相熟之人临别前互相定下时间,待年节再会。

    邀约刘拂的不在少数,都被她婉言回绝,至于谢显的邀请,则有徐思年替她应付。

    不过面前三人,可不是她推拒的目标。

    刘拂确信,今日她已给他们树下了个极好的印象,已为接下来的要事打好坚实基础。

    那么通过频繁的联系加深关系,并挑选适合的时机挑明身份,极其重要。

    必要让日后的靠山知道,不论是她还是饶翠楼,都是有用的助力。

    不等刘拂开口,机会就已递到眼前。

    耳边听到方奇然笑问:“席间曾听人提及‘天香宴’,似在金陵城中极有名声。我等初来乍到,不好耽误同年举业。刚好听闻刘兄也是出门游历,颇有闲暇,不知对这宴可熟?能否带我们一尝珍馐?”

    熟,当然熟,再不会有人比她更熟了。

    刘拂心知肚明,这其实是三人欲与自己交好的借口。

    毕竟方、蒋、周三家都是有爵位有实权的世家,在家乡不止有祖宅旧仆,还会有大量族亲。那些远离京城嫡脉的族人,定会欣喜有这个亲近的法子。

    可对旁人来说极好的机会,对刘拂来说却是催命的符咒。这代表着即便她拒绝了三人,也会有人将他们带去尝鲜。

    只要进了饶翠楼,就极有可能撞见“碧烟姑娘”。哪怕她近日拒不接客绝不出门,露馅的可能性也无法断绝。

    刘拂善兵行险招,但绝不会在铡刀吊在脖子上时,还去做没把握的事。

    她犹豫道:“这……”

    蒋存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刘拂摇头,暗暗看向周行。

    在还未深交之前就被知悉身份,会引发怎样的结果,她一时还无法推测。唯一可知的是,要是真的在这三人面前,留下个不可磨灭的坏印象,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将目标定成金陵城中的权贵。

    哪怕是谢显徐思年,也不可能违背父意,帮扶一口气得罪了祁国公府、武威大将军、吏部侍郎三家的小小青楼。

    刘拂心念电转,突然觉得之前被周行发现女儿身,或许是件好事。

    她对着周行,隐晦地苦笑了一下。

    这苦笑不止是做给周行,也是做给另外两人看的。与方才在诗会上大放异彩的模样完全不同,此时的刘拂,浑身都透着“我有苦衷”之意。

    单薄的少年立在那里,紧抿着薄唇,忐忑又无措。

    之前的洒脱不羁有多让人折服,现在的有口难言就有多让人怜惜。

    方奇然微愣,放缓声音,轻问道:“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告诉我们,好歹能一起想想法子。”

    一次示弱,就让四人间的关系,从互有好感跳到交浅言深。

    刘拂暗自记下这个小技巧。继续抿唇不语,间或眼巴巴看向周行,周行似有所悟。

    周行道:“那天香宴是在哪家酒楼?”

    “不如找个地方细——”

    将与自己抢话的蒋存拨开,周行沉下声音再问道:“是哪里?”

    刘拂涨红了脸庞,轻声吐出一个名字。她声音压得极低,低到近在咫尺的方奇然与蒋存都没听清。

    “什么?”

    周行冷着脸,瞪视他的友人:“咱们千里迢迢归乡,是为备考,第一日便想着吃喝,不如早早滚回家去。”

    他的语气生硬非常,带着不容反驳的态度,冷声道:“再提什么天香宴,休怪我翻脸无情。”

    便是早已习惯了周行时不时上来的脾气,方奇然与蒋存也难免一头雾水。

    蒋存眼见着刘拂涨红了脸庞垂首不语,抬手就把与刘拂离得最近的周行扯开,宽慰道:“刘兄莫慌,再不必理他的恶形恶状。”

    又转而瞪向周行:“且收收你的脾气,何必跟少年人摆威风。”

    “刘——兄?”周行拖长了声音,哂笑道,“你若真想与刘兄交好,就听我一言,规规矩矩地吃茶吃酒,扯那乌七八糟的天香宴,才真是要与她绝交。”

    周行转身,缓下声音问道:“对吧,刘兄?”

    刘拂讷讷点头。她看着周行微红的耳廓,惊觉自己已经挖掘到周家人的本质,强忍住笑意将戏演下去。

    她拱手抱拳,十分歉疚地对着三人道:“小弟本意,原不是让各位仁兄为我相争。”

    方奇然柔声道:“刘兄不必如此,他们二人早有龃龉,与你并不相干。”

    刘拂谢过方奇然,接着道:“按金陵本地习俗,上元节各府第与商家将各出新意,共办烟火阵,当可一观。”她顿了顿,对着周行抱歉一笑,“各位兄长若不嫌弃,可在当日同游秦淮河畔。”

    不论周行回去后,是否与另外两人拆穿自己的女儿身,有“从女孩子口中探出个花楼名字”这件尴尬事在,短期内他都会阻着蒋、方二人去饶翠楼。

    而且刘拂莫名相信,周行并不会不经自己同意,将她老底揭出。要真如此,那她日后可操作的空间,就还有很多。

    交好的目的相同,三人自无不应,定下了时间,只待来年再会。

    在刘拂的注视下,周行的耳朵越发红了。真是有趣。

    目送三人离去的刘拂不明所以,深觉稀奇,便在对方回望她时,向着他拱手一揖,又比了个“多谢”的口型。

    “周行!”被撞个正着的蒋存怒喝,“待回府校场上见!”

    周行的冷笑声远远传来:“怕你不成。”

    “哎你们俩……”

    万没想到会如此的刘拂先是一怔,接着大笑出声。

    不论是蒋少将军还是方左都御史,都比史官笔下百姓口中的鲜活许多,他们仍在少年时,仍未建功立业,仍有大把的美好年华。

    或许,她也仍有救他们于英年早逝的机会。

    感到身上一暖,刘拂回眸,正对上替她披斗篷的徐思年的眼睛。

    “夜里寒凉,该回去了。”徐思年再三犹豫,到底问道,“阿拂,你与他们相处的可开心?”

    刘拂一笑:“都是很有趣的人。”

    极易相处,很是投缘,没有什么架子,不论选择哪个,都能对饶翠楼大有利处。待她脱离风尘后,要是能继续假扮男装在对方手下效力,说不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知道,自己能与那三人有大片单独话别的机会,都是因为徐思年特特为她挡去了许多麻烦。

    徐思年看着她的笑脸,也笑道:“那就好。”

    想起那句被废弃的事,刘拂心下暗叹,扯了扯徐思年的袖子,轻声道:“思年,谢谢你。”

    徐思年扶刘拂上车的动作微顿,没有回话。

    及至快到饶翠楼时,刘拂才隔着窗扇,听到车外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无妨。”

    ***

    阖上饶翠楼后门,刘拂拆掉发冠,甩了甩被紧束一天的发丝。她顺着小道偷偷上楼,才打开自家房门,就被从门内传来的呼声惊了一跳。

    “我的心肝儿!你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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