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桓身上夹杂着皂角的清爽香气。他散着黑发,锐利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下来。然而那双眼是清醒的,漆黑深邃,一如此时的夜色。
卫景桓说:
“思思,你听我说。”
方季思茫茫然点了点头。
睡意被一丝丝抽走了,她渐渐清醒过来。
卫景桓说了一段很长的话。
方季思自打认识他以来,还没听过他说这么多话。
他的声音很低沉,哑哑的带着一点点磁性。
“那日在街上,你问我受伤的事,我答得很敷衍,是因为担心隔墙有耳。我的确要回朝,但本来远没有这样早,也没有这样草率。”
“先前在漠北草黔,军营驻地,李延探听到有人要夺|权|策|反。我为免打草惊蛇,就瞒了众人独自潜回京城,想探探皇上的意思。”
“但是我还在路上,就受到了伏击。对方下了重本,派的三十个人一应俱是武艺高强的死士,我拼死拼活才逃出一条命来。”
“后面我一路逃到奉覃寺,就见到了你。”
方季思听到这里,心漏跳一拍。
他是要表露心迹吗?
方季思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只听他说:
“我当时送你玉佩,就已经想好要定下终身了的。”
他的容貌隽丽而深刻,侧脸的线条如刀砍斧凿一般。
方季思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披着铠甲执着剑的样子。
然而他说完这句话,却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头,很紧张似的。
他并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那种人。
方季思感觉到心跳得厉害。
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谁要害你?”
卫景桓望过来,缓缓说:
“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很快,况且李延是脑子一根筋通到底的武人莽夫,我开始时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方季思皱了皱眉,说:
“那你这样一走,军中失了主帅,局势不是更乱?”
卫景桓说:
“其实我并不是主帅,我年纪还不很够。自从耳崖战后,李宣铮就被皇上革了职,现今掌权的是他先前的副手温符,只是有时候我会帮着做些决策,这也算是军队内部公开的秘密,但外人可能不是很清楚。”
方季思一路听下来,却总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追问:
“你那日伤重成那样,现今真的康复了吗?”
卫景桓点了点头:
“不妨事。”
方季思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她决定先不去管这些复杂的事情。
她又转了话题,随口问道:
“那你的爹娘呢?你是随他们去的漠北吗?我什么时候去拜见他们比较好?”
卫景桓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一抖一抖,鼻梁高挺而笔直。
“我爹很早便去了,我都没有见过他,只知道他叫卫千山,是江湖中人,而娘是随我去的草黔,她身子弱,不很适应那里的气候,到了没一年,就染了肺病。”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其实还是有很多疑问,但已经不适宜再问下去。
方季思只觉得自己做事太唐突了。
然而卫景桓似乎有着洞悉人心的本事。他挑了挑眉,说:
“没事,这些都过去了,你没有说错什么——没有什么是我不能与你说的。”
“明天早上一切有我,放心。你现在先睡吧,天还早呢,是我不好,这么晚过来打搅你。”
卫景桓一直注视着她。
他的话有理有据,这让方季思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她只好先闭上眼,假装自己准备“睡了”。
然而她睡不着,也不想睡。
今晚的卫景桓与他前些阵子阴沉寡言的样子完全不同,他有礼又温柔,还是万中无一的貌美权重,不知会是无数闺中女子的理想婚配人选。
但是方季思不由在想,这样的礼貌和温柔究竟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客套呢。
她虽然没有恋爱的经历,但总也知道,亲密的爱人之间,不应当如此的有礼而又疏离。
就好像此时他睡在她的身边,她却不敢触碰他。
他们之间有一条清晰的界限。
这让她很膈应。方季思想消融掉这条界限。
也许可以问一下新亭?毕竟他们都是男人,男人应当能理解男人;
或者,她可以试着多向他撒撒娇?听说男人都吃这一套。
啊,还有那个隐在暗处的敌人。
方季思想,她也许能帮到他。
毕竟她不想再看到他受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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