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他。
“师夏。”又是一声,喊得她心里一跳一跳。
她视死如归地应了句:“来了!”
高承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师夏大力夸赞他:“你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湿润的头发往上扬着,白色浴袍裹着那紧实的胸膛。一滴没有擦干的水珠沿着修长的颈脖,跌入浴袍领口之内。
“你只有这种衣服?”高承义把宽大的领口拉紧,眉头皱紧:“我的衣服呢?”
“洗衣机在卖力地帮你洗着呢!洗完往干衣机里塞就好了,很快的。你渴不渴,我给你倒茶。”师夏殷勤地问了他的纹身情况,见没什么问题,就拉着他坐下:“来,喝茶。对了,你想不想看雨?”
“不想。”高承义绷着脸坐下。
师夏一直盯着他看,高承义说:“你看什么?”
师夏的目光被他抓了个正着,也不恼。她两只手捂住脸,手指缝拉开,露出两只眼睛:“看风景。”
高承义转开目光,拿起茶杯呷茶时,嘴角微弯。
他又一次望到那一幅画,笑容就敛住了。
师夏见他又看到那幅画,也想起上次在他怀里大哭的丢脸样子,不由得咳了一声:“哎,你爬到珠峰顶的时候,看到的风景是什么样的?说说嘛。”
“那里的天空是一种黝黑的蓝色。到了夜晚,星云布满整片天空,世界只剩下自己,你会感觉到一种深入肺腑的寂静。”
文艺青年啊!师夏感慨了句,又听得羡慕。她时常想亲眼看看所谓的“那一片千疮百孔的黑色夜空”,真像别人说的,“夜幕透出了从天堂漏下的光”?真的这么美吗?
她有时很羡慕那些身体健康的人,没那么多臭毛病,去哪里看就去哪里看。不过,转念间,她又想到她哥,不由得黯下眼神。
高承义走近那一幅画,“其实人站在世界最高峰的时候,反而变得很渺小,也看不到多少光。你这一幅画不应该这么画。”
“我知道。”师夏不止一次听人这么说过:“我就是喜欢加一束光。毕竟真实的东西不一定是美。”
高承义回头看她。
“就像我的头发。我以前的头发是白色的,少白头,遗传我妈的。这个够真实的,但我觉得很难看。”
师夏给自己倒茶,水流慢慢注入中。
“你知道我去上学,那个老师跟我说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把头发染黑了,最好跟其他人一样。”
高承义说:“他只是不想你被人笑。”
“我知道,其实没用的。到最后,黑色还是会变黄,新头发还是会长出来,只能一直染黑。后来我发现,当我积极地想要变成一个真实的其他人,我就是最虚伪的自己。不是不想虚伪,是虚伪有点累。哈哈,是不是很有哲理?”
“所以你才会染红色。”
师夏有点惊讶,看他一眼:“嗯,你怎么知道?”
“猜的,然后呢。”
师夏说:“然后?老师肯定说红色不行啊。都是染头发,黑色比红色高贵在哪?为什么红色就不行?我后来想,不是红色不行,是跟别人不一样这件事本身就不行。我当时还写笔记呢,特别气愤,说世界的规矩一套套的,弱者这不行那不行,强者什么都行。这什么道理?现在想想,这才是道理。”
高承义望着她。时隔多年,他终于找到了当年的那个答案。那个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短促问题的答案,就放在眼前。
师夏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说了那么多废话,说起来就停不住。但高承义似乎也不嫌烦,听得有滋有味。她不说了还要往下追问。
两人聊了一会乱七八糟毫无意义的事,又说到名字。师夏说:“高承义这名字多好听啊。”
“师夏也挺好。”
“不知道吧,我改过名字。我以前叫师念,念是念奴娇的念。哇,难听死了。小时候还被人喊过鲶鱼。我一转学就改名了,叫师夏,夏天的夏。”
高承义笑着看她,静默一会才说:“很适合你。”
师夏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心里猛跳,耳朵有点烧。“当时跑派出所好麻烦的,要等我爸回国,证件也要重拍。”
她顿了顿,拿起茶杯装作喝水。“其实我觉得最该改名的是我哥。他叫师执,执念的执。哈哈哈,是不是更难听,起绰号能起一大堆。”
高承义的笑容骤然消失了。他沉默片刻,又转头看窗外。“雨快要停了。”
师夏一直讨厌下雨,但现在只想雨能一直下到天荒地老。
衣服在洗衣机里翻滚,两人对坐着。
师夏觉得这一切都很美。
要不是高承义突然敲了一下桌上的烟灰缸,大煞风景,她觉得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夜晚。
“你还抽烟呢?”高承义伸手:“烟给我。”
师夏很是佩服他的理直气壮,在他的手掌上拍了一下:“我没抽。你刚才靠我那么近,没闻到烟味吧?”
高承义沉默了一会,别开眼:“我没注意。”
师夏心里滋滋地冒着一阵阵甜,想笑。
整个晚上,师夏就是在等这一句话。
或许正是因为她太想赢,才更容易输。当她患得患失,当她想要看着眼前这个人,就占不了上风。一个人有了情,先输一筹。过度努力,又输一筹。到输无可输,只好认输。
一场赌局总有个翻盘的契机,而这四个字就是。她脑子里涌出一个直觉,高承义对她不是没有感觉的。
她的手肘撑在桌上,狭促地靠近他,轻吹了口气:“怎么样,有没有烟味?”
高承义抬眼,头微压低,目光微眯着看她。
她笑得天真,又媚眼如丝,难以想象,这两种磁场不合的特质是怎么融合在一起的。但她就是做到了。
红发像海浪汹涌冲击着视野。
他看了一会,突然伸手。
师夏猝不及防,他的手指已经伸入她的红发中,扶着她的后脑,一用力,把她拉了过来。
她没料到,心脏像坐了跳楼机,猛蹿到空中。眼前是黑色深沉的瞳孔,离他太近,反而模糊。
她一瞬间以为他要吻下来。
然而他没有。
高承义凑近她的耳朵,嘴唇险些碰上她的耳廓,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一晚上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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