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的声音、表情都透着万年不变的不耐烦:“钱我带了,你们真能办成事?”
“切,”机车皮衣抖着腿嗤笑,“只要把人带出你们院,一切都不是问题。”
徐冰翻了个白眼:“不是挺能的吗?进个院都这么费劲,干脆我带你们进去得了。”
三个小流流互看一眼,机车皮衣不耐地说:“不懂行市就别逼逼,我们有我们的地界儿,说好隔一条街的小胡同,时间地点不能变,一锤子买卖,你爱做不做。”
徐冰咬着唇,扬起一贯高傲的脸:“做!”
才坚定了两秒,她突然又犹豫上了:“你们……之后把他弄上火车,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就想要他离开西京市,可没说要那狗崽子的命。”
机车皮衣再度轻蔑地切了一声:“就那点钱吧,也值当闹出人命?你还真挺看得起自己的!”
“来来来,甭废话了,先交钱,钱清了哥儿几个好干活。”老五起哄架秧子的搓着手,“三天后,驴火店门口,保管让你满意。妹妹,到时候演逼真点,保不齐会有点肢体冲突,受点小伤没事啊,哥也是为你好,这么着才能把你给摘出来。”
他说着,和另外两个一通挤眉弄眼,仨人顺势笑出了一股贼兮兮的不怀好意。
藏在面包车后的夏天皱了皱眉,听到这会儿,他已经全明白了,徐冰这是在花钱买凶,打算找人|绑架徐强强。
说一句万万没想到,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夏天追出来那会儿,曾以为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徐冰找人收拾徐强强一顿,没成想她竟然能搞出绑架来。
要说徐冰不过是个初二学生,但不计后果的程度,却足以令人瞠目。
简直是用实力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脑残度!
夏天在心中冷笑,什么仇、什么怨,至于想出这样的点子来?十有八|九还是被徐老太母子给逼的,那个拿女儿换儿子的计划没准真要实施了,让徐大小姐去农村,那不等于是在要她的命?
再看看她找的这几个人,那句不出人命明显是敷衍,一群小流氓能有什么节操下限,绑完孩子说不准转手就能倒卖给人贩子,至于徐强强的死活,他们不会在乎。
我也不在乎,夏天想,连同徐冰在内,这些人的死活,他统统都不在乎!
嘴角挂着冷笑,他转身就要往回走,可才迈出去两步,却又停在了原地。
既然不在乎,为什么刚刚还要跟出来?
只为他心里非常清楚,倘若徐冰出了事,头一个垮掉的人一定是陈帆!眼看着机车皮衣男已经在数钱,另一个小流氓则在验看徐强强的照片,夏天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知道,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冲出去的结果,必然是有一场架要打,他不光是搅局,还是断那几个小流氓的财路。夏天冷眼瞥着周边,顺手从墙根底下抄了一块板砖。
赶在这么个降温天出门,高建峰事后再回想,总觉得是带着点鬼使神差的意味。原本打算去买几盘磁带,顺便再跟夏天吃个晚饭。在遭遇闭门羹后,他记起胡同深处有家卖胡辣汤的小店,天寒地冻时节适合用这个暖胃,吃完还可以打包一份带给夏天。
只是还没走到地方,他先听见一阵吱哇乱叫,几个小子就像被鬼追着似的疯狂逃窜出来,其中一个穿皮夹克的,血淌得半边脸都是。
再往里看,高建峰脚步立刻一顿,只见夏天拎着个板砖,目光阴鸷地盯着那几个人,脸上的神气,仿佛又重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凶狠冷冽,杀气腾腾。
此刻,脑残的徐大小姐早吓得缩在了墙角,直到听见板砖落地的声响,她才猛地一哆嗦。
回过神,想起眼前的人是她最讨厌的表哥,恐惧瞬间消散,徐冰咬牙歇斯底里地喊着:“要你多管闲事,神经病吧你?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
找到那间破烂的出租屋,阻止那对正在厮混的狗|男女。不,他压根就不想跟那男的说话,只想告诉那个女的——这男人连白嫖都不如,嫖完拍拍屁股走人,还给你留下了个狗杂种。
吃你的喝你的,榨干你的钱,无止无休……
上述这些话,是很多年以后,女人一字一句说给夏天听的。而狗杂种,指的就是夏天本人。
狗杂种夏天从母姓,因为他妈直到把他生出来,也没搞清楚他爸到底姓什么,只知道那厮名叫阿巍,是个从西京来的地下摇滚乐手。
夏天他妈人称六姐儿,名字真假、出处都已不可考,不过听上去,很像是在复刻那位毒杀亲夫的著名荡|妇。
然而夏天怀疑他妈压根没看过《水浒传》或是《X瓶梅》,而且六姐儿也没亲夫,统共生了俩儿子,户口本上的婚姻状况一栏,到了都还是未婚。
六姐儿年轻时是个大美人,顾盼生辉、灵气逼人。可惜美人嘛,难免会有点不安分,被人堵在路上吹几下口哨,叫两声尖果儿,灵魂和身体就开始一块儿发飘。
尖果儿合该配尖孙,但六姐儿认为自己奇货可居,从她的追求者里是扒拉来扒拉去,最终挑了个野路子富二代。富二代有妻有子,她只能先从傍家儿做起。不想等到儿子落地,富二代还没有离婚娶她的打算,更摊牌自己其实就是个靠老子打赏,才勉强活得下去的伪阔少、真纨绔!
于是孩子也只能从母姓,叫做夏至。
夏至比夏天早到这世上八年,到夏天出生那会儿,六姐儿已经芳华不再,从尖果儿彻底沦落成了果儿。夏天没机会目睹她的风情万种,日常看见的永远是她在牌桌上,头发乱得像鸡窝,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骂骂咧咧。
六姐儿从没上过一天班,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夏天以为女人都是靠打麻将为生的,当然六姐儿有宅基地,靠盖房吃租子也能养活俩儿子,但架不住她赌,输得总比赢得多。
夏天小时候做噩梦,内容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他妈输牌。六姐儿心情一不好,甭管手边有什么,总能直接抡起来朝夏天身上招呼。有一回抄在手里的是把剪刀,夏天吓傻了,连跑都忘了,结果一剪刀下去,额头破开了半乍长的口子。
夏天有阵子老想不明白,他妈不过是因为寂寞,和摇滚乐手打了一炮,然后不幸中招,为什么还非要把他生下来?后来他顿悟了,其实他妈需要的,只是一个发泄工具。
六姐儿下手既狠又鲁,但只针对夏天。
夏至就从不挨揍,毕竟人家那伪富二代爹每月尚肯给生活费。虽然给之前总要大吵一架,双方极尽羞辱谩骂——六姐儿撒泼打滚,状若疯妇,夏至甩着大鼻涕,负责往亲爹身上抹。
闹完散场,夏天已经记不清多少回了,他看着那男人把钞票扔在地上,天女散花似的,撒得到处都是。
夏天通常会跟在后头,眼睁睁看着他亲妈和他亲哥蹲下去,把那些钱一张张捡回来,然后母子二人相拥狂笑,就像是刚刚赢得了一场伟大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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