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半条命,身体一直恢复得不怎么好,但蔚池安全回来,几人心中的郁结尽数散去,再加上人年轻底子好,精气神也瞬间恢复不少,虽然身手仍然只有受伤之前的六七成,但跟踪个人却是不成问题。
他们今日一早便从安平镇出发,骑的全是上等好马,几乎在蔚蓝一行人刚刚扎营的时候,便已经赶到。
刚才蔚蓝与几人的对话,他们虽离得较远,听得并不真切,但却被这阵势给惊到了!当初韩栋和梁晓不是说小主子身边只跟了几人么?这哪里是几人,这是几人的数倍好吧?而且,其中一个帐篷,貌似还关了一窝俘虏……
二人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一时间静静的伏在沙丘后面面相觑。
而在上京城中的杜威,此时也收到荀氏的传信,看完信后,杜威的手不禁有些发抖。这是天要亡他的前兆吗?
前两日他才将镇国将军府走水一案结了,卷中明确写着蔚蓝姐弟已死,这案子完全是奴仆大意疏漏所致,并未查出别的蹊跷,可蔚蓝姐弟如今却还活着,若母亲所料不错,镇国将军府会走水,应该是出自蔚蓝的手笔,他这才刚逃过一劫,日后等蔚蓝姐弟回京,他又该如何交代?
可蔚蓝才救下自己的母亲和儿女,他总不能去告密吧?更何况,蔚将军还是大哥的上峰,于杜家有恩!
杜威一时间骑虎难下,只感觉造化弄人欲哭无泪!如今案子不仅结了,皇上还对结案很满意!且今日还在早朝上下旨要追封蔚蓝姐弟,礼部已经着手在办,这一个是流云郡主,一个是安乐侯!他日蔚蓝姐弟再回上京,皇上的脸该绿成什么样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君无戏言,如今圣旨已下,皇上日后就算是想要改口,也不好自己打脸啊!所以这封赏断无更改!
杜威心中忐忑,既然蔚蓝姐弟已经直奔萧关而去,想必这消息很快就能传回上京城,到时候皇上不痛快了,他又岂能痛快得了?不过,想到杖毙了两个婆子又一力确认下此事的蔚孔氏,杜威心中又好受了几分。
可这事该怎样才能圆满几分?母亲在信中可是要他想办法的,杜威觉得头大,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哀声叹息,或者,当务之急,他应改给大哥写封信,让大哥想想办法!
另外,母亲和螺哥儿佩姐可是还在卧龙山庄啊!
夙夜清冷,月华如练,李洪走出府后衙主院时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疾步往曾焕居住的小跨院而去。
“如何?”曾焕见李洪进门,正拿着剪子慢条斯理的拨弄烛芯。
李洪想到刚才的会面,不由得擦了擦额角浸出的汗珠,呼出一口气道:“情况不妙!”
曾焕闻言给李洪斟了杯茶,挑眉道:“何出此言?”
“方才苏青枝也在。”李洪沉着脸坐下,脑中无数念头划过,苏青枝是绩溪人,圣元十四年进士,早年在邕州郡任通判,前两年才调任湄洲郡守,而睿王六岁就去了紫芝山,无论是位于启泰以南的绩溪郡,还是位于启泰以北的邕州郡,与紫芝山都相距千里。
按理说苏青枝与睿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两人之间即便是有交集,面对自己时,也应该避讳几分,可很显然,睿王并不打算隐瞒他与苏青枝之间的关系,并且堂而皇之的展示在自己面前。
自打清查黑河郡税银一案的钦差队伍到达湄洲郡,自己与睿王就被苏青枝请到了郡守府衙后院,身边只留下曾焕与几名贴身近卫,其余二百兵士全都住进了湄洲郡驿站。
地方官员与京官们之间向来会在人前刻意保持些距离,且睿王还是亲王——与皇帝之间有着解不开仇怨、只能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
李洪想到这其中的可能,不由得背脊有些发凉。
曾焕见李洪面色有异,微微正色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咱们只是路过此地,即便是睿王与苏青枝关系有所不同,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李洪定下神来瞥了曾焕一眼,无奈叹道:“当然不妥,若睿王只是与我探讨税银一案,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妥,苏青枝在场也不稀奇,可睿王当着苏青枝的面问我朝中形势,这就很是稀奇了!以我和睿王之间的立场,这是能随便聊聊的话题吗?”
曾焕微怔,缓缓坐下后扬眉道:“这还真是稀奇!”
“我与睿王素无交集,这次到黑河郡也是奉命行事,睿王明知皇上派我来的意图,还直言不讳的在苏青枝面前谈论如此事涉朝政的话题。”李洪摇头苦笑,“睿王这是准备拉我下水呢!”
睿王行事稳健,并不是心无城府之人,若不是十分信任的人,断没有轻易在政敌面前出言轻率的道理。曾焕想了想,神情丝毫不作难,笑着戏谑道:“何止是准备拉你下水,你不是已经在水里扑腾了吗?”
李洪一愣,反应过来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苦笑道:“是我着相了。”
既然睿王敢把与苏青枝的关系在自己面前摊开,那定然是有十足把握的,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否往京中传信汇报给姜泽,换言之,就是自己传信了,睿王也有自信能将信拦截下来!今日之事,与其实说是睿王准备拉自己下水,不如说是睿王直接就拉了自己下水,而自己当时既然没有立时避开,就是自愿下水,事到如今,自己倒是避无可避了。
李洪虽还看不出姜衍的深浅,但心中却明白,对于此类事件,若是自己识趣,或可平安无事,反之,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到时候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上京谁又说得准?
“其实吧,依我看,此事倒也并非就是坏事。”曾焕施施然开口,平凡得面容上唯有一双好看的眸子流光溢彩,闪烁着灼灼精光,他深深的看了李洪一眼,又垂下眸子把玩手中的铜剪,烛火轻轻跳耀,在他脸上投射出暗淡光影。
“何以见得?”李洪坐直身子,眼中划过亮光,他知道好友向来有智计无双,若不是曾世伯早逝,曾焕科举入仕,定然可以走得更远,而他最为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另辟生机,在形势一面倒的情况下绝地反击。
曾焕沉默,这话他不好说得太明。一则李洪视曹奎如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曹奎是姜泽的老泰山,只要曹皇后在后位一天,曹奎就无论如何都不会与那位挥刀相向。此事无关忠义和权势,而是受道德人伦所制约,李洪想要背弃曹奎,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二则,当日在陈田坝驿站,自己与李洪的一番对话,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依照自己和李洪的身手,若是背后有人偷听,就算自己二人打不过对方,但却不可能察觉不到,这是在军中多年历练出来的敏锐直觉,可说是生死本能,自己和李洪断然不可能感知出错。
而睿王这几日,并没有与自己和李洪有过多交集,通常情况下只是早晚问安。可就是在这样相互疏离戒备的局面之下,睿王只用了短短几日时间,就仿似看勘破其中关窍,今日他会不动声色的给李洪下套,皆因他看得清人心,抓得住时机,出手果断。且看样子,李洪虽然心惊,却并不为此反感。
世上能谋算人心者比比皆是,并不稀奇,可难的是,你明知自己被人算计了,却生不出丝毫反感和抵触之心,仅此一笔,睿王与姜泽之间高下立现,根本就无法放在同一层面上来多做比较。
李洪既不能背弃曹奎,却也不能真刀真枪的跟睿王对着干,夹缝中求生存,前有猛虎后有豺狼,李洪又能如何?
上位者除了必要的心智谋略,胸襟和眼界一样必不可少,曾焕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姜泽的,更何况曾南华与李固皆因圣元帝而死,这背后还多少有谢太后的推波助澜。
二人多年情分,曾焕虽然更看好姜衍,从大面上看姜衍也确实比那位更具魄力手段,可他本身对姜衍的了解也是九牛一毛,此事又攸关生死前程,他又怎好轻下决断让李洪为难?
见曾焕良久不语,李洪心里隐隐也猜到些,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当然,这难看并非针对曾焕,而是上京城龙椅上的那位。
曾焕抬眸看了李洪一眼,平静道:“这也并非死局,不用太过放在心上。咱们先静观其变吧,既然睿王话已出口,想必还会有所动作,今日之举也不过是试试你我的态度,在黑河郡,咱们只要护好睿王殿下的安危就好,倒是皇上那边,需得好好应对。”
曾焕虽不了解姜衍心胸到底如何,却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直觉姜衍不会轻易对自己和李洪下手,见李洪脸色依旧难看,不由得沉吟片刻后,展露笑颜宽慰道:“睿王与那位对上,不正好给了国公爷喘息的机会?”
李洪心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睿王与姜泽之间迟早会有撕破脸的一天,目前也只能如是作响,否则这日子就太难过了,他无奈点了点头,总归有睿王和宁王牵制,皇上一时之间很难将全部精力放在削弱外戚势力上就对了。
曾焕起身拍拍李洪的肩膀,叹息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睿王既然没有直接动手铲除你我,就是留了余地。”
李洪默然,知道曾焕说的是事实,姜衍既然敢走出上京,且以他今日的手笔来看,明显黑河郡之行一切尽在掌握,苏青枝是睿王有意摆在明面上来的,那没摆在明面上的势力又还有多少?
大约睿王想让几个人意外而死也并不太难。
小跨院里李洪和曾焕心思沉沉,后衙主院里,鸣涧帮姜衍和苏青枝续上茶水后便无声无息的退到一边,向来冷肃的脸上神色显得有些怪异,微微探究的看向坐在姜衍对面的苏青枝。
苏青枝年约三十,样貌白净斯文,通身气派平和儒雅,丝毫没有官场中人的圆滑世故,倒是一派读书人的高洁淡泊,对鸣涧隐晦的打量也不以为意。
“王爷好手段,这招反客为主用得甚好!估计李将军今夜是无法安枕了!”苏青枝抚掌淡笑,言行举止间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尴尬,对于姜衍刚刚误导李洪的行为目露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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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今天使用了洪荒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