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望了他一眼,说:“你说离恨天是老江湖,我懂。但关山千重怎么就老江湖了?”
“感觉。”
“你见过他?”
“没有。”
关山千重不怎么露面,他们之前的确也没怎么注意过。
“嗤。”琅嬛笑了一声,指着黑柏对着离恨天说,“跟这种人聊天就是聊不下去。”
离恨天拿酒杯和黑柏碰了一下,笑道:“说我是老江湖,太抬举我了。”
“你不是老江湖谁是老江湖?”琅嬛说,“咱们这个圈儿吃的也是青春饭,更新换代快,只有咱们这种人二十七八一大把年纪了还赖着不肯走。绫酒这些新进来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咱们还能不知道?”
她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凑近离恨天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当年追弱水也算是追得轰轰烈烈,结果人家竟是一盘蚊香,还跟关九好上了。你是不是一直耿耿于怀,从此就跟鸠白杠上了?还挖人家墙角?”
正说着,绫酒又回来了,有点烦躁地说:“怎么外面也是哪哪人都多呀。”琅嬛连忙微笑着坐正,说:“周末咯,又是西单,怎么可能人少。你要是嫌北京人多啊,就来我们花咲呀,杭州人少,风景又美,气候养人,能让你美上一个新台阶。”
离恨天一拍桌子:“当着我的面挖人,你们花咲到底知不知道‘行业道德’几个字怎么写?”
琅嬛对绫酒说:“我们花咲和集英社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哦……”
离恨天喊:“结账结账!”
“你们瞧瞧九点钟方向那个服务员。”黑柏没参与到他们的争斗中,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唱得有意思。”
几人循声望去——
那是一个十人大桌儿,看样子是一大家子人来给老爷子过生日来了,老寿星穿着红缎面蝙蝠纹福字袄,面前放着长寿面。他们这一顿已经吃到了尾声,开始上果盘了。
黑柏指向的那个服务员是个姑娘,穿着老旗饭庄白底青花的旗袍,把反季的西瓜葡萄哈密瓜果盘放到桌子正中,拈起手指摆着头唱了两句:
“切一片西瓜四五两,真正的薄皮脆沙瓤——”
这一口京腔京韵唱得中气十足,她笑得灿然,向客人们鞠了一躬,说:“请慢用!”
那桌子客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待她说完了“慢用”,才蓦地齐齐鼓掌叫好,“小姑娘唱得好呀,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姑娘也不矜持,笑容愈是耀眼,笑得凤眼儿眯了起来,她说:“那唱啥呢?”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那抱着小儿子的中年男子说:“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喜欢李谷一的歌,要不唱一段《故乡是北京》吧。”
那姑娘装模作样地撸了撸袖子——虽然那旗袍是短袖,根本没有袖子可撸。她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可就真唱啦,就怕吓到老寿星。”
老爷子:“不怕不怕!”
那姑娘便真唱了,跳过了前面的主歌,直接唱副歌:
“不说那、天坛的明月北海的风,卢沟桥的狮子潭柘寺的松——”那一个“松”字唱得宛转曲折,摇曳多姿,好似涧转千流,气韵悠长,众人一片叫好。
她接着唱:“唱不够、那红墙碧瓦的太和殿,道不尽、那十里长街——卧彩虹——”
和李谷一的歌不同,她的发声纯是男儿声,唱到“十里长街——卧——彩——虹”时,那样的浑厚气度愈发的淋漓尽致,仿佛挥大椽纵横捭阖,听得众人浑身上下都觉得畅爽无比。
这声音着实是好,虽是清唱,也没有用话筒扩音,那声腔较之她之前说话时的正常腔调,却带了极强的穿透力,周围几桌的目光全被吸引了过来,其中就包括离恨天旁边一桌的人。
“这就是你们之前要带我来看的那个姑娘?”
“对啊,漂亮不?关键是让唱就唱,还不端着,这年头,这种姑娘可不多了。要不要约出来玩玩?”
问话那个年轻人的眉头顿时拘了起来,手在桌子底下狠狠握紧。
那姑娘还没唱完:“……便觉得甜丝丝、脆生生,京腔京韵自多情,京腔京韵——自——多——情——”唱到“脆生生”时,一字一收,便觉得她的嗓子也是脆生生的,新藕一般掐得出水来。而后一句“京腔京韵自多情”,更是一把嗓子龙飞凤舞,既唱出了男子本嗓的大开大合浑厚有力,又不失女性的绵长细腻。众人“轰”的一声可劲儿鼓掌,老爷子开心得不得了,连连直竖大拇指。姑娘又笑着鞠了一躬,礼貌地退下。
那边离恨天和绫酒看得一点声儿都没有,琅嬛筷子点着碗:“哎呀呀,北京真是藏龙卧虎,唱成这样就当一小服务员?屈才屈才。”
绫酒忽的站起来,拉住旁边穿马褂的领班:
“我们想换一个服务员,可以吗?7号,对,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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