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不肯简简单单地交给他了?李檀一挑眉,也甚么都不问,走到屏风后,见谢容果然已备一桌酒菜。他旋即坐下,道:“景王不是想请小侯喝酒么?来。”
谢容不想他竟这般干脆地坐下,可李檀亦不顾谢容如何,连饮三杯,直喝得面色急红。
谢容按住他的手腕,喝道:“李檀!”
李檀斟满酒,指尖微动,递给他,举杯道:“小侯敬王爷一杯。”
谢容怔了片刻,半晌,慢吞吞地从李檀手中接过这杯酒,唇碰到杯口,迟疑片刻,却也仅这一刻,继而一饮而下。
这两人喝酒实在奇怪,甚么也不说,只喝酒,待与谢容对饮几巡后,才见李檀放下酒杯子。他红着脸,目色横转:“怎么?王爷可还满意么?”
谢容扶着桌子,痴痴地看着李檀,忽地笑了一声,也不理他这句话,转而说道:“忽然想起多年前同你饮酒的时候,你沾酒即醉,总好胡言乱语,攀着人不放手,大哥笑你像个泼猴儿。现在倒是喝不醉了。”
谢容口中的大哥指得是李梁。
李檀不言语,再为谢容满上酒,谢容没有推辞拒绝,尽数饮下。但凡是李檀倒的酒,哪怕是毒酒,他也喝。
轩窗外伸出一截花枝儿,酷热透过明纱卷进来。几杯急酒下肚,谢容心中燥热非常,转眼见李檀双颊酡红,隐约中还能看出少时轻狂的模样。
李檀的声音比酒要恬淡,比酒要醉人,说出的话无情又似有情:“是呀。那时满京城的酒坊都不如我酿得好。王爷还记得在柳月亭的时候么?”
谢容从未奢望李檀还能同他这般平静地提起往事,但听李檀字字落下,好似都不是真实的。
他焉能不记得呢?那样的李意桓,总能叫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元宵节香车宝驹,花灯连天,好似银河从九霄而落,流淌在京都的明波当中。
柳月亭临水、寒气重,不得人喜,佳节在头,亦是幽静。
彼时谢容还未封王,没有自己的府邸,故而鲜少能出宫。这日逢佳节,他难能出来一次,逛书摊时看上几本野书,谢容又不大敢带回宫中,只能买了花灯,揣着书,到柳月亭来看,先尽了兴。
却恰巧碰上了前来拿酒的李檀,那是李檀第一次看见他。李檀不知他已在远远望见自己过多少回,只当遇见新友,将自己酿的桂花酒分予他喝。
李檀善谈,爱结友,那时候谢容与他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谢容撑着脑袋,仿佛眼皮沉得厉害,半睁着眼说:“你的酒,总让人醉得快......”这几杯酒烧得眼睛发酸,再说不成话。
谢容身形不稳,摇摇欲坠。李檀见状,沉默着站起身,扶住谢容昏昏倒下的头,靠过去,好叫他整个人倚住。
半晌,他平静地说:“谢容,我那时喜欢你,是真心的,没有半分假。”
他将谢容缓缓放倒,叫他伏在桌子上,转身将谢容备好的锦盒揣在怀中。刚走出去没几步,他僵住步伐,回身亦是没有的,话也不知说给谁听。
“可你即便再恨,也不该叫曹睿这样的人来羞辱我。”
坊间如何传说,他怎会不知道?尚且不提现在李檀手下眼线遍布京都,就是当时的李檀,也听说过一两句流言蜚语。
可他不在意。
一来当年他的确喜欢谢容,听着取乐也无不好;二来无论是将军府还是景王府,在京都扎着人眼,难敛锋芒,有流言蜚语中伤着,总能让那些将他们视为眼中钉的人心中舒坦些,故而谢容也是有意放任。
若曹睿并非谢容派来的人,即便他说再多的不敬之言,李檀都不会生气。
可往昔他的真心,现在成了别人口中带着轻辱的取笑之言,只得摆在明面上任尔践踏,李檀都不知自己是可笑还是可悲。
门一张一合,隐约有李檀的声音传进来,“王爷喝醉了,你们好生照应”,继而是渐远的脚步声。不久之后在外守卫的人冲进来,却见谢容安静地坐在桌旁,面色无澜,神容冷淡,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谢容握住手边的酒杯。
“王爷?”
杯身转动,隐约可见杯口沾着些许白色粉末。谢容用手指抹去,缓缓地闭上眼睛。“啪”地一声,瓷片入肉,掌心当中尽然鲜血淋漓。
“王爷——!”
何必下药呢?他也没藏什么旁的心思,只是想同李檀再喝一场酒而已。仅此而已。
谢容将李檀饮过的半杯酒执起来,摩挲着杯口,触感冰冷坚硬不似柔软,却同样的醉人。他将剩下的烈酒灌入喉中,阴霍着一双眼,冷声说:“去割了曹睿的舌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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