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鄂尔泰只有摇头:“这番做派,哪里像个王爷?”
允禄顿时丁字步站稳,虚抖袍,夸张地一个云手榫儿:“这回像不像?”
这回珀硌咯笑了:“像,像极了。”
“像哪个?”
“嗯……”就像所有年轻的女孩子,看戏只看热闹,并没什么深研究,珀硌很用心地想,记忆里最深最喜爱的角儿一下就冲出来——
“九月半!”
半饷无声,然后是鄂尔泰哈哈大笑。
允禄的脸又红又扭,成了枣花酥——那九月半是出名的文丑,专饰大贪官,蟒袍玉带,腆起的大肚子不啻妇人临盆,得此诨号:九月半……
知父莫若女,一下就戳到最痛楚。允禄年轻时也喜欢做风流打扮,长袍束带,近年来发福,衫子外头一定要加罩褂、坎肩儿什么的,否则露出腰带头儿来,比鄂尔泰足能短四寸。
鄂尔泰笑着摇头:“你阿玛还当自己是小生呢。”
“笑?笑什么?不像小生么?”允禄看看鄂尔泰,当然没得到回应,又看珀硌。
“像……啊。”珀硌猜到自己犯了错,一脸讨好。
“像左冠堂还是刁郁金?”允禄生怕他亲闺女一高兴嘴里再迸出个武丑来,赶紧自报两个俊小生缩小范围。
珀硌问道:“呃……他们都是小生么?”
“那当然,都是红小生,红透半边天呐。不过啊,若是比起当年的凰栖桐来……”说着推了推鄂尔泰,“记得吧?跟凰栖桐一比,左冠堂也就够搬搬行头,刁郁金顶多也就伺候伺候饮场。”
珀硌问:“凰栖桐又是谁呢?”
“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旦!不但如此,还是生旦双绝,又能唱生角儿,又能唱旦角儿。”
“那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当然是男人了傻丫头!哪个戏班子敢让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你以为都像你阿玛疼你,什么都由着你啊?”
珀硌继续讨好:“嗯阿玛最好了。”
允禄眨了眨眼睛:“阿玛好,还是鄂叔叔好?”
这么个问法,让珀硌的脸又红了,慢慢的:“阿玛……好——”
“诶!”允禄这回高兴了,嘿嘿嘿傻乐。
珀硌的两片薄唇轻轻一碰,更轻地吐出最后一个字:“胖。”
鄂尔泰止住允禄:“我看你未饮已先醉,那上好的菊花酿可以省了。”
允禄立即道:“那可不行。”一手扯着格格,另只手扯了他,“快走快走。”
鄂尔泰心里想,李福晋的话也有道理,允禄是个乐天安命的,丝毫未将弘普的事放在心里。弘普那任达不拘的性子,也和乃父如出一辙。
次日一早早朝毕,奉召入养心殿。鄂尔泰随着御前大臣步入东暖阁,在御炕前行礼。
经过月余,雍正已有计较,道:“广西粮食亏空、盐商滞运、流寇为患,原巡抚孔毓珣已经加授总督,尚缺一个新的巡抚相辅。朕想了几日,有意让毅庵补缺,你们意下如何啊?”
先是一阵沉寂,田从典奏道:“以鄂大人现在的官职,补巡抚之缺,这……越级超次,是否过迅?”
雍正不以为意:“不次之迁,非先贤所专。”
众人皆知新朝新风,就是雷厉风行,所以都不敢再多言。
雍正直问鄂尔泰:“毅庵,你怎么看?”
“臣以为,欠妥。”
如此面折,余人们都捏着一把汗,偏偏雍正并不动气,只是问:“广西乃西南门户,你不是一直想去西南治乱,推行改土归流么?”
“启奏皇上,医理有云:‘左有病则右半取,头有疾则足上针’。所以,治理西南,当从东南着手。”
“这倒新奇,你说出个所以来。”
“西北鏖战,决胜在粮饷,西南边乱,源起于粮饷。”
雍正嗯了声。
鄂尔泰继续说:“常言道‘苏湖熟,天下足’,所以说,平西北,治西南,重在江南。”
“如今他们在江南各地推行摊丁入亩,已初见成效。”
“臣以为,有关钱粮的事,赋役为枝,兴农为本,本固才能枝荣。今秋干旱,所谓秋旱必春涝,来年的春汛,也不得不防。”
“不错,善为国者必先除其五害,水一害也。”
鄂尔泰道:“‘水者地之血气,在天壤间本以利人。聚之则害,而散之则利;弃之则害,而用之则利’。只有通衢三江五湖,才能疏导七经八脉。”
雍正点了点头:“这样说来,你是欲往江南治水?”
“谚云‘九月罢农,量役计功’,而今秋冬农闲,正是兴修水利之大好时机。来春草木繁动,令农发土,天下大丰,届时征粮缴税,充盈国库,可为皇上平治天下之基。”
雍正略加思索:“田从典,江浙一带可有实缺?”
恰有空缺,田从典这几日正为此烦恼,忙说道:“江苏尚缺布政使。”
雍正道:“内阁拟旨,速拟速发。”
见鄂尔泰不语,田从典从旁提醒道:“鄂大人快谢圣恩吧。”
鄂尔泰道:“臣赴此任,虽然是尽其人事,却也要承天之佑,按常规,还请皇上委派一位宗室皇亲作为治水钦差。”
雍正道:“不过是应典,既与你同行,你举荐就是。”
鄂尔泰略微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允禄。
彼时允禄听他们一问一答挺出神,心里还在琢磨这君臣二人肯定有旧——肯定有!
鄂尔泰见他没反应,轻咳了声。
允禄一下子回过神:“哦,这个……那个……启奏皇上,臣弟之子弘普,刚刚受封,既沐皇恩,自理应为国效力。”
这本是一个虚衔,雍正不以为意:“弘普也不小了,学些正事,也好。”
允禄又道:“只是弘普前阵感染痘疾,虽已快痊愈,但怕染了别人,在京郊皇庄养着,不敢来面圣。”
雍正道:“也罢,江南水土温润,正好将养,命他直接赴任,不必进宫来领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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