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叹,扫脸呐!
面上无光不说,更不晓得如何去见乐容帝姬,说来也真是...他们殿下放着“投怀送抱”活色生香的美人不搭理,偏要袒护一个前途未卜的末路帝姬,和这种亡了国的搅和在一道儿能有什么好处。
今上眼里揉不得沙子,本来就对这个弟弟颇多忌惮,如今还主动送上话柄与人似的,可别忘了,德晔帝姬的外祖家是大晋!当真王爷不急太监急,应了这话。
除却这些,章路心下更是迟疑不定,唯恐自己押错了宝。
他往常见靖王随身携带月见帝姬的遗物,便想当然以为殿下对月见帝姬怀有深情。可若果真深情,如今见到面貌相若之人,却怎的不停留,不派人探访?是确信月见帝姬已死不做他想,还是从没有儿女之情... ...
章路心底一寒,前方靖王已带着亲信绝尘而去,那位大宁的德晔帝姬由人牵着马向前,瞧方向,却是往王府而去。
赶在宵禁前,乐容帝姬的使女跑出园子拦住了他,“公公慢着,我们帝姬有请!”
章路苦笑,灰头土脸随着向前。说起来,都是孪生的姊妹,不知为何乐容帝姬同月见帝姬性情差距如此之大,他对着乐容帝姬,总觉出她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不遂了她心愿,他迟早要栽。
大殿深广,黑暗席卷,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宫婢低头卷起层叠的帘幔,当中步出一人,满头青丝未曾梳拢,寝衣也只是散散穿在身上,腰带白蛇一般逶迤在地。
他身后龙榻上侧卧着方才侍寝的宫妃,此际面上红潮未褪,巧笑嫣然拢着薄衾坐起身。女人的声音像往蜂蜜罐子里撒了一把糖,娇娇地向今上发嗲,“陛下往哪里去,夜已深了,莫非要留妾身一人?”
茹妃一早便听闻靖王此番不单自己回来,还带回两位貌比天仙的宁国帝姬,一位已然悄没声息抬进了后宫——
她冷了眉眼,若不是自己消息灵通,这会子还蒙在鼓里呢!宫里的狐媚子还不够多么,又来,陛下的心她从来抓不住,这回的宁国帝姬据闻曾是陛下少年时偶然得见便记挂至今的人物,端的是个狐狸精,几年前就会勾人了,这会儿是不是要把陛下给吃了!
殷帝对茹妃素有宠爱,目下却只是任由宫婢伺候穿衣,不出半点声响。
茹妃慌了,“陛下... ...”
“茹儿今日话太多了,睡吧。”殷帝看她一眼,大步走出寝殿。
曹佳墨受召连夜入宫,殷帝坐在龙椅上,盘弄着拇指的玉扳指,慵懒道:“起吧,爱卿去过靖王府了,如何?”
他站起身,不敢向上窥望,低头回话,“陛下,德晔帝姬确实被靖王殿下安置于府中,臣估摸着... ...明日早朝后她就会被送到陛下跟前。”
“何以见得?”
殷帝撩起了唇角,笑得意味不明,“寡人的好弟弟,不是很护着她么。如此不记前仇,连寡人都被感动了。”
连他的御笔也不放在眼里,究竟是为一个女人,还是借由此举表态,抑或,二者皆有?
殷帝谈及靖王,曹佳墨就不好随便回应了,只是唏嘘,天家之人,手足间仿似格外无情些。
转过天来,天还蒙蒙亮德晔就自己穿戴好由王府的使女引路等候在靖王去书房的必经之路上了,使女们很是无辜,若是不带路,她便寻死觅活,说什么反正自己也活不到明日了,死了算了,死了干净。
她一嚷嚷,却叫旁人怎么想,使女们从没伺候过这样的主儿,被她胁迫着“为所欲为”。
画红不在身边,德晔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不是她喜欢厚着脸皮来缠裴若倾,可是他不管她的话,她右眼皮一直跳个不休,她有预感,自己是危在旦夕了。
大殷的文武百官为上朝,很多住得远的天还黑着就出门了,因为当寅时城楼上鼓声响起,宫门外所有官员必须到齐排成两列,待宫门开启,文武官员和宗室王宫便依着身份各自由东偏门或西偏门入内。
德晔知道这些规矩,故此起了个大早,她想垂死挣扎一下,兴许靖王看自己乖巧可怜,大发善心会为自己美言几句。
她蹲的石子小道旁有个喷泉,天色渐渐转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喷泉边水汽氤氲,她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的光景余光里见靖王远远走了过来。
怪道是上朝呢,正式的场面他穿得分外精神庄重,大袖长衫垂至脚面,蔽膝上纹饰繁复,滚边绣金线,蛟龙张牙舞爪,整个人看起来也愈发高不可攀,拒人于千里之外。
德晔一骨碌站起身,三跳两跑粘了过去,动了动嘴,想想又闭上了。他目空一切的模样给人很大打击,直接经过了她。
章路皮笑肉不笑地走上来,“帝姬起得早啊,来吧,别跟这儿愣着了,出门上路,过时不候。”
她倒希望他们忘了她不等她。
结果这一早上再也没能看见靖王,他着人把她安排在殷帝的御书房偏殿里,德晔坏心眼地想:也许殷帝突发疾病,上不了朝了,也不能来书房。
到这个地步,是个人都有个破罐破摔的过程,横竖背后还有大晋,要是舅舅实在决定不要她了,那也会是几个月后才传来消息。
她跽坐在角落里,自己安慰自己,从小就是这样,想着想着,竟觉出几丝释然。靠自己,只有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德晔伏在梨花长案上半睡半醒,隔扇门外徐徐路过一道颀长高大的人影。
窗扇是朱红的色调,长长的身影透过日光照进殿中,那串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德晔微微眯起眼睛辨认,可是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站了一会,纹丝不动,须臾,从喉咙深处传出低沉的笑声。
她愕地坐起身,揉揉眼,疑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瞧,阿允真是宠坏了你。见了寡人也不下跪行礼么?”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广袖蜷起,探手粗暴地扳住了她的脸左右翻看。
俄而像是挑拣货物的口吻,“生得还算顺眼。却不知...我倘或坚持不把你送去大晋,反而在这里与你许个人家如何?阿允会不会因此恼了寡人这个哥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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