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得的,这几天安唯承进宫当值好不容易在府里,安展卓自然是要在父亲面前表现表现自己这些日子学的功课了,安唯承也由着他在自己的桌案上捣乱,不时从旁提点。
唐绫不识字,便不上前打扰他们父子两人,让若兰备了热茶,自己在外室窗边坐下看着窗外在微风中摇曳的树叶出神,内室不时传来父子两人的说话声。
这不是唐绫第一次进安唯承的书房,可是每一回到他书房来的时候总是会被那股书香墨气萦绕,她不识文墨,却是非常喜欢这平静安宁、悠长绵远的味道的,这味道仿佛有种抚静心绪的力量,不禁让人昏昏欲睡。
内室里安唯承将儿子哄睡了才寻了出来,只是一眼就看见了在窗边伏趴着入睡的唐绫。
微风轻扫,黝黑如锻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飘起,衬着束发的那一抹明艳的红色,两色交错竟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这一幕太过安静,安唯承不禁放轻了脚步,俯身关了窗,将一旁放着的薄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她睡得浅,只觉得身上重了一重,蓦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就要坐起身来。
“我吵到你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就看见安唯承站在自己身后。他迎光而立,正午的日光打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舒朗的眉目间内敛温和、满目关怀,而自己身上已经披上了一条薄毯。
她连连摇头,又往内室看。
“卓儿已经睡了。”
她愣了愣,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模样,安唯承微微一笑,拍拍她的头转身往内室走。
唐绫恍惚了一阵,半响才扯下薄毯,跟着进了内室。
午后的光带着柔和的颜色透过窗棂撒入,安唯承站在桌案边收拾着,唐绫看了一眼趴在那张铺着白云锦的软榻上呼呼大睡的安展卓,大步上前帮忙收拾纸张,小声道:“大哥去陪他吧。”
她一边收,一边看着纸张上笔迹稚嫩却已经有模有样的字,旁边偶有笔锋沉稳坚韧的,即便是不识字她也能从笔划中品出这字中稳重如山、清远如松的味道来。
有人说,字如其人,大约也是这样吧。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修长的手指轻点在宣纸上,一边低吟一边指向那些字。唐绫侧目,安唯承半低着头,发丝垂落,在倾泻的光影间温润了他的轮廓。他衣袖上沾了墨,动作间墨香仿佛从他袖中传来般,竟似暖香。
她的心忍不住轻轻地撞了一下。
“这诗用的是比喻的方式,将梨花拟雪作北国大雪、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模样。”
白雪皑皑?她想了想闲梨居那儿种着的梨树,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了那天两人采集梨花时候的情形,莫名的心虚了起来,假装听不懂的模样,心不在焉的摆弄这手里的宣纸,看着纸上的字竟就出了神。
沉默是唐绫惯有的性子,安唯承也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展卓写的字,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伸手就从她手中抽了一张不曾写过的纸,提笔就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唐绫不解地看他,他回以浅笑,乌眸如一泓浓墨,深邃沉稳。
“是我疏忽了,这么多年也不曾教过你写字。”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可唐绫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她竟然察觉到了他话语间隐约的叹息。
正欲回头看他,他忽然走到她身后,指着刚才写的两个字。
"唐、绫,这是你的名字。"
唐绫愣了愣,感觉到他非常靠近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僵直了身子,只好将视线投在纸上。指尖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如绘画般书写出来的两个字,几乎着了迷。
手腕忽的被人轻轻握住,她的心开始快速地跳动,乌木狼毫不知不觉被握在手里,指尖带着薄茧的手牵引着她的手,点、横、撇、横折……
这一刻,就像是有一朵暗藏在角落里干瘦的花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爬到了心的方向,迎着那缕微弱的、温暖的阳光抖着枝叶舒展开柔软的花瓣,悄无声息地宣告着自己的释放。
她侧目去看,午后的光透过窗棂宁静柔和地洒落在他的侧脸上,像是一支画笔描摹着他的轮廓。他目光专注而沉稳,唇角是从不褪下的浅笑,如泉水般温润,从发冠中滑落的几根碎发垂落,动作间抚到她的脸上,轻轻柔柔地,就如他的人一般。
看着看着,她竟不禁看痴了。
这一刻她荒唐地想着,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一生所有的好运去换他半分爱恋。
翻动身体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唐绫的胡思乱想,她猛地一个激灵,心如雷鸣地别开了视线,同时顺势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中抽回,低声说了句什么,匆匆地凑到了安展卓那儿,不再看过来。
安唯承看着她梳在后脑黝黑柔亮的长发,眉心微微蹙起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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